火災發生在那年夏天六月份,夜晚蟬鳴依舊。
宜夏高中晚自習下課,教室裡的學生還沒走,馬上進入高三,學校布置的作業堆成小山,同學們加班加點趕作業,做功課。
途中班主任來過幾次,隻提醒他們早點回去休息,并沒有催促之意,最後走的關好門窗。
不知過了多久,淩知願放下筆,她擡起頭,原本嘈雜的教室現在隻剩下兩個人。
淩知願走到另一個同學身旁,此時趴在桌上的少年在睡覺,呼吸聲很輕。
淩知願輕輕拍了拍他的背,“謝延,你要走了嗎?”
少年不滿地皺皺眉,像是沒聽到,偏過頭繼續睡。
“謝同學,你不走我走了。”淩知願又推了推他。
少年這才醒來,揉着惺忪的睡眼,拽出課桌裡面的黑色書包扛在肩上,走到門前發現門被鎖了。
“門鎖了,出不去。”謝延淡淡開口,轉身看向淩知願。
淩知願“啊”了聲,這個時間段,教學樓的人都走完了,宜夏高中管得嚴,是不允許帶手機的,聯系不上人,而此時此刻,兩名同學被困在教室。
謝延重新趴回桌上,“祈禱我們會被人發現吧。”
教學樓到固定時間會自動熄燈,不是一層一層的熄燈而是一棟,到時整棟教學樓都會籠罩在黑暗中。
半晌,頭頂的燈光閃爍幾下,淩知願心裡暗道不妙,下一秒,燈光突然熄滅。黑暗中她被人拉住手,帶到他身前。
“别怕,我在。”熟悉的嗓音響起,帶着些安撫,讓人莫名安心。
淩知願緊繃的神經稍微松弛了些,但還是害怕,她下意識抓緊謝延的衣角。
淩知願跟着趴在桌上,現在他們什麼都做不了,隻有漫長的等待。
後來,沒能等來巡察老師,等來的是場火災。
兩人被一陣爆炸聲驚醒,三樓整層是化學實驗室,不知出于什麼原因導緻爆炸,而他們處在四樓,距離最近。
火勢蔓延迅速,不一會兒濃煙滾滾而上,透過門縫鑽進來。
學生們的教材燒成灰燼,火勢越來越大,濃煙越來越多。
淩知願不擅長憋氣,嗆得直咳嗽,謝延伸手捂住她的口鼻,示意她别吸氣。
門怎麼也打不開,說不害怕是假的,教室裡沒有一個有用的工具,他們隻能拼命拉着門,可門始終紋絲不動。
淩知願再也堅持不住,雙腿發軟,倒在桌子底下。
謝延伸手去拉她,将人往懷裡帶,任由他怎麼喊她,懷裡的人一直沒應聲。
謝延輕輕放下她後,又走到門前,宜夏高中每間教室門上都有一塊長方形的玻璃,方便班主任時刻巡查。
這個問題曾被學生們吐槽過上千遍,而謝延現在卻無比慶幸,這塊玻璃目前是教室裡最容易破開的地方。
謝延握緊拳頭,一下又一下朝玻璃上砸去,玻璃上立即滲出血迹來。
玻璃碎片四濺,玻璃嵌進謝延肉裡,鮮血順着掌心流淌下來。
謝延像是感覺不到疼痛,腦海裡全是淩知願這副昏迷的模樣。
謝延打橫将人抱起,快速朝着樓下跑去,三樓樓梯口被火包圍,火舌舔舐着鐵欄杆,冒出陣陣白煙,濃煙嗆得謝延連連咳嗽,腳下步伐也亂了節奏。
他沒時間停歇,下意識用自己的後背做為屏障,死死護住懷中人。
後背的衣料很薄,很快被火苗燒穿,他的皮膚被灼傷,一陣陣劇烈的痛楚席卷全身。
謝延咬牙忍耐着劇烈的疼痛,一路跌跌撞撞下到了底樓,帶着淩知願沖出火海。
他不斷喘着粗氣,懷裡的人依舊緊閉雙眼,臉色蒼白如紙。
暴雨傾瀉而下,教學樓裡濃煙彌漫,謝延抱着淩知願出來,救援人員看到立即上前。
謝延将懷裡的人交給醫護人員,少年聲音沙啞得不像話:“麻煩先看看她。”
謝延身體早就到了極限,最終支撐不住倒在雨泊中。
淩知願被謝延保護得很好,基本沒受什麼皮外傷,隻是吸入了大量濃煙,休息調養一段時間就能恢複。
謝延情況糟糕,後背嚴重燒傷,在ICU躺了一周,仍沒有脫離危險期,謝延家屬被隔絕在重症病房外,不許任何人探望。
醫生建議直接轉去國外繼續治療,謝延家境不好,目前治療已經花光家裡所有積蓄,短時間哪湊得出如此高昂的費用。
深夜,醫院的走廊裡空蕩蕩的,隻有幾盞昏黃的燈在微弱地搖曳着。
謝母坐在凳子上,手裡攥着一張紙,上面是謝延治療的費用清單,數字如鋼針般刺痛她的心。
紙張可以是輕飄飄的,也可以像千斤重,謝母看着紙張上的數字,渾身忍不住顫抖,一顆心掉進冰窟窿裡,謝母眼裡看不到一絲希望。
謝母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嘴裡不斷道歉,“我兒啊,是媽對不起你,你不要怪媽,是媽對不起你……”
由于謝延沒有得到最好的治療,後背上留了疤。
事情得到政府高度重視,上了本地新聞,鬧得宜夏高中學子和附近的鄰居人心惶惶,害怕再一次爆炸。
由于要調查現場,宜夏高中放了一個星期的假,調查顯示,爆炸并非意外,而是人為。
主動自首的是個男生,是高二尖子班的學霸,性格孤僻,不喜歡和人說話,就因為這些,他長期被人校園霸淩。
此事,他不隻一次告訴老師和家長,得到的回答卻是“别人怎麼隻欺負你,不欺負其他同學”。
所有人都不相信他,包括他最信任的人,甚至還對他惡言相向。
為此他患上嚴重的抑郁症,想請假去看心理醫生,家長不允許,他們的觀念是随便說幾句話就好了。
他終于承受不住壓力,選擇了一種最殘忍的報複手段,卻不想教學樓裡還有人,他不想也不敢殺人。
事後,壞人得到應有的懲罰,他們一遍遍說着對不可惜世上沒有後悔藥,謝延後背上一道又一道觸目驚心的傷疤也永遠好不了。
很疼嗎?
不,它們跟你的性命比起來,不值一提。
思緒拉回,謝延感到肩上一濕,是她的淚。
到了淩知願家門口,她連按了幾次指紋才打開,一進門便直接躺在沙發上。
謝延看了眼門牌号,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他在這邊也有套房子,不過已經好久沒住了,恰巧在她對門。
謝延進廚房她做碗醒酒湯,在這間隙中,淩知願快速捂住嘴跑到衛生間,等胃裡的東西吐淨了才感到好些。
等她緩過一陣,謝延扶着淩知願重新坐回沙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