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會有事的。”江谕的聲音不高,卻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笃定,像是在陳述一個既定事實,“她命硬。以前比這更糟的情況都挺過來了。” 他頓了頓,目光落在急救室的門上,眼神深處掠過一絲複雜的情緒,是回憶,也是後怕。“隻是……她總這樣,什麼都不說。”
賀淮憬猛地轉頭看向江谕。
江谕卻沒再看他,隻是擰開瓶蓋,自己灌了幾口水,然後走到急救室門邊的長椅上坐下,雙手插回口袋,閉上眼睛,仿佛又恢複了那副懶散的樣子。
但賀淮憬注意到,他放在膝蓋上的手,指節依舊用力地繃着。
黎妍和宋識也趕了過來,兩人都累得夠嗆,但都焦急地守在門口。
季钺則靠在對面的牆上,若有所思地看着緊閉的門,又看看沉默的賀淮憬和閉目養神的江谕。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每一秒都顯得格外漫長。
終于,急救室的門滑開。
主治醫生走了出來,臉上帶着疲憊,但眼神還算輕松。
“情況穩定了。”醫生的話讓所有人懸着的心瞬間落地,“高燒41度,重度脫水,體力嚴重透支,精神也受到沖擊,加上之前的舊傷未愈……簡直是拿命在拼!不過生命體征已經平穩,燒也在退。她體質特殊,恢複力很強,但需要深度靜養,絕對不能再受刺激或劇烈活動了。”醫生嚴厲的目光掃過衆人,尤其在賀淮憬和江谕身上停留了一下,“她現在轉入監護病房,還沒醒,需要觀察24小時。”
“我們能看她嗎?”黎妍急切地問。
“可以,一次進一個人,保持安靜。”醫生點頭。
黎妍立刻就想往裡沖,卻被江谕伸手攔住了。他站起身,語氣不容置疑:“我先去。”
黎妍張了張嘴,看着江谕沉靜卻帶着無形壓力的眼神,最終還是沒敢反駁,蔫蔫地“哦”了一聲。
江谕走進監護病房。
房間光線柔和,姜清呓躺在無菌病床上,身上連着各種監測儀器,臉色依舊蒼白,但呼吸平穩了許多,高燒帶來的潮紅已經褪去。
她閉着眼睛,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陰影,褪去了戰場上的冰冷銳利,顯得異常安靜脆弱。
江谕走到床邊,靜靜地看着她。
他伸出手,這一次,指尖輕輕碰了碰她微涼的手背。動作極其輕微,帶着一種小心翼翼的珍視。
他沉默地站了很久,久到仿佛時間都凝固了。最終,他什麼也沒說,隻是拉過一張椅子,在床邊坐下,雙手重新插回口袋,像一尊沉默的守護石像。
病房外,賀淮憬看着江谕進去後緊閉的門,緊繃的身體才緩緩放松下來,靠在冰冷的牆壁上,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
他這才感覺到左臂傷口傳來的陣陣抽痛和身體的疲憊。
季钺走到他身邊,遞給他一塊幹淨的手帕,示意他擦擦臉上沾着的血污和汗漬,語氣帶着點玩味:“‘幽焰’賀淮憬,也會有這麼狼狽的時候?看來這位‘夜枭’小姐,還真是你的軟肋啊。”
賀淮憬接過手帕,胡亂擦了一把臉,戰術目鏡下的眼神重新恢複了那種外熱内冷的平靜,甚至還帶上了一絲慣常的戲谑:“季大少爺說笑了。保護王牌,是隊員的本分。倒是你,這次‘觀光’成本不小吧?”
季钺笑了笑,不置可否,目光再次投向監護病房:“軟肋也好,王牌也罷。她這種不要命的打法……老賀,你護得住一時,護不住一世。” 他拍了拍賀淮憬的肩膀,留下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帶着護衛阿力轉身離開。
賀淮憬站在原地,看着季钺離去的背影,又看向那扇緊閉的病房門。
季钺的話像根刺,紮進了他心底最深處。
他當然知道姜清呓有多瘋,有多倔。
他煩躁地想去摸口袋裡的糖,卻摸了個空。
就在這時,病房門再次滑開。江谕走了出來,臉上沒什麼表情,隻是對賀淮憬點了點頭:“燒退了點,睡得很沉。黎妍,你進去吧,小聲點。”
黎妍如蒙大赦,立刻蹑手蹑腳地溜了進去。
江谕走到賀淮憬面前,目光落在他左臂滲血的繃帶上:“你的傷,也去處理下。” 他的語氣平淡,卻帶着不容拒絕的意味。
賀淮憬愣了一下,随即點頭:“嗯。”
江谕看着他,沉默了幾秒,才緩緩道:“她以前也這樣。生病了,受傷了,從來不吭聲,把自己當鐵打的。” 他頓了頓,聲音低沉,“……辛苦你了。”
這句“辛苦你了”,包含了太多。
是對賀淮憬在副本中多次援手的感謝,是對他此刻擔憂的體諒,更是對他那份超越隊友的關切的一種……默認。
賀淮憬看着江谕那雙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睛,最終隻是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有些疲憊的笑容:“份内事。” 他轉身走向醫療室,背影依舊挺拔,但腳步卻比平時沉重了幾分。
江谕看着賀淮憬離開,又回頭看了一眼監護病房的門。
病房内,黎妍正小心翼翼地用濕毛巾給姜清呓擦拭額頭的細汗,小嘴無聲地一張一合,像是在說着什麼安慰的話。
冰冷的死寂星環已成過往,但遺落方舟内的寒冰與高燒,卻在每個人心中留下了不同的烙印。
風暴暫時平息,而名為“歸墟”的羁絆,在病床的寂靜與守護的目光中,纏繞得更加緊密,也更加沉重。
姜清呓的倔強如同一把雙刃劍,既劈開了絕境,也深深割傷了那些在乎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