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毓聲坐回座位:“服了你了,和我說說,到底什麼事呗?先說好,如果幹了傷天害理的事,我絕對不管你。”
男生連連點頭,忽然轉身扒拉書包:“剛才有人打我電話——”
梁毓聲一把按住他:“說不說?别——嗯?”
男生手機上顯示一串數字,竟然是很熟悉的号碼,那個号碼,是……
不久後,謝謹言和沈自鈞趕到,與梁毓聲,以及剛剛被救下的男生,齊聚奶茶店。
被救的男生此時鎮定許多,他對梁毓聲連聲道謝,還殷勤點了奶茶表示謝意。
梁毓聲接受得心安理得,沈自鈞湊熱鬧,點了楊枝甘露,特意囑咐全糖,謝謹言什麼也沒點,垂眸端坐,眼神沉靜深邃。
沈自鈞喝着楊枝甘露,心情仿佛被甜絲絲的氣息感染,變得輕快許多,他心裡想:謝謹言這個人,總是緊繃繃的,這是打聽消息,又不是和學生談心,至于擺出一副嚴肅表情麼?
“方逸塵,你說是在群裡買書,約好當面交易,結果對面來了幾個混子?”梁毓聲咬着吸管,不可置信,“現在這麼瘋了?在群裡買賣二手書都不行?”
方逸塵搖頭,也是一臉困惑:“不知道哪裡得罪了他們,莫名其妙。”
“現在的人是挺莫名其妙的,拿張照片墊奶茶——你朋友?”沈自鈞捏出梁毓聲壓在杯下的照片,端詳一番,“這姑娘長得不錯啊。”
梁毓聲如夢初醒:“哦,是萍姐要給老師看的,喏,老師,你喜不喜歡?”
她到底良善,縱然再不情願,受人所托的事情,還要照做。而且,她心裡明白,難道真忍心要老師終日孤單、孑然一身?
她必然不忍。
謝謹言連照片都沒接,搖頭:“婉拒了吧。”
沈自鈞把照片塞進他手裡:“你看看啊,看都不看,真敷衍。”
“沈自鈞,說正事。”
“這個也是正事,快看快看。”沈自鈞胡攪蠻纏,索性把照片立在謝謹言眼前,遮擋視線。
謝謹言打落他的手,臉色沉冷:“我已有婚約。”
“啊?!”沈自鈞一口奶茶幾乎噴出來,這個謝謹言,看起來斯斯文文的,不是還說連姑娘的手都沒牽過嗎?結果悶聲不響就把終身大事敲定了?
梁毓聲亦是不可置信,唇瓣蠕動,卻什麼也沒說,悶悶低頭呷了口奶茶。
謝謹言揉着眉心:“說正事。”
“正事”方逸塵擦擦眼鏡,俯身從書包裡掏了掏,摸出筆記本電腦,開機。
“還好沒摔壞。”屏幕亮起,方逸塵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鏡,慶幸地說,“我在論壇上接委托,賺點生活費,不久之前,有個人找到我,讓我查一個女孩子的事情。”
四個人的視線集中在文件夾上,方逸塵點開,裡面出現幾張照片。夜幕初降,巷子深處已經爬升出陰暗的指尖,落單的女孩被圍在角落,琴箱摔在腳邊,雪白紙片逐風而去,卻帶不走稚嫩的呼救。
雖然模糊,依舊可以辨認出,女孩正是喻宛宛。謝謹言和沈自鈞對視一眼,從對方眼裡得到肯定。
方逸塵歎息:“可憐了,遇到這種事,網友還一個勁兒挖她的信息,連學校、姓名都扒得清清楚楚。我看啊,就算人家造假、作弊、亂交朋友,再怎麼品行不好,也不該放到網上被人評頭論足啊,誰沒個錯呢?這群人就是閑的,人家招你惹你了,在網上拼命攻擊一個小姑娘。”
梁毓聲點頭:“這話說得在理。”
“她不是那樣的人。”謝謹言沉聲說,“這是我學生,我清楚。”
“啊這。”方逸塵尴尬地推了把眼鏡,“抱歉啊,剛才的話,我收回。”
沈自鈞注視屏幕,看照片一張張晃過去,忽然說:“是他們的。”
梁毓聲沒反應過來:“什麼?”
謝謹言打斷:“别說了,關。”
方逸塵“嗯”一聲,眼疾手快,梁毓聲剛瞄到一張類似醫院的照片,文件夾就被關閉了。
梁毓聲:“?”她心思大條,壓根沒往那方面去想。
謝謹言垂眸,右手捏着左手小指,在關節處一遍遍畫圈,心中苦澀。
喻宛宛,是被輿論逼上絕路的,所謂言語甚于利劍,千言萬語,一字一句,都在淩遲她的心。橫遭不幸已是殘忍,最寒心的,莫過于悠悠衆口,傳播流言的每一個人,亮出森森齒牙,輕吐字句,編織成一張無形的網,将喻宛宛困在當中,剝離血肉,剔除傲骨。
她躲不過,避不開,唯有選擇最決絕的辦法,要麼自證,要麼解脫。
為什麼,都要走上這樣一條不歸路……
求個公道,就這麼難?
“那個……我就是好奇問一句,您學生,她現在怎樣了?”方逸塵小聲問,小心觀察謝謹言的神色,“我看網上有人說……”
謝謹言歎息:“重傷,昏迷。”
梁毓聲和方逸塵都跟着長歎一口氣。憐憫弱者是人類的本能,帶着人類軀殼,面對同類的傷痛,尚且可以表現出悲憫,而抛離社會身份,在網上肆意狂歡時,很多的言辭,似乎不再帶有生而為人的慈悲。
謝謹言垂着眼,杏眸裡流轉着沉重而悲涼的情緒,他起身,向方逸塵道謝,又看向沈自鈞:“走吧。”
已經清楚事情經過,該去找喻宛宛,把她從憎恨痛苦的噩夢中,解救出來,還她和石維敬一個清白。
沈自鈞還有半杯奶茶沒喝完,慌忙抓起杯子。他走得急,轉彎不及躲閃,剛好和一位女子撞個滿懷,楊枝甘露灑到人家裙子上,濕了一片。
“啊,對不起,對不起,我——”他連忙道歉,忽聽對方驚奇地叫出聲:“啊?沈自鈞,你跑到這裡喝奶茶,還不叫我?”
沈自鈞愣住,随即心頭一沉,能以這樣語氣和自己搭話,必然是熟人,一個不留神,冒名頂替的事不就瞞不住了?
身後,方逸塵和梁毓聲還在觀望,走到門口的謝謹言聞聲回頭,一瞬間,沈自鈞背後直冒冷汗。眼前的女子披散長發,鼻尖挺翹,一副靈巧模樣,身穿鵝黃短衫黑色長裙,腳上一雙高跟鞋,透着精明幹練。
不似教師成熟,不似學生稚嫩,眼前之人,究竟是誰?
“你……”他張口結舌,不敢搭腔。
“我啊?”女子一撩肩頭碎發,先瞧見他手裡照片,眉毛一挑,“呦,來相親啊?”
沈自鈞慌着藏照片,還沒找到衣兜,女子先一步把照片拿過來,細細一瞧,不禁笑道:“好看是好看,不過啊,沈自鈞……”
梁毓聲和方逸塵面面相觑,謝謹言站在沈自鈞身旁,面帶疑惑。
女子拖長聲音,雙指夾着照片,促狹一笑:“你小時候,可是說過,非我不娶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