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自鈞起初仍是下意識說了個“不”,對上謝謹言心疼的目光,他怔住,終于誠實點頭。
他的嗓音有些啞:“其實,疼的,所以更放不下。”
越是疼,越是耿耿于懷,越是……難以忘懷。
比起附在魂魄上的疼,從心口蔓生出來的疼,更加難熬,也折磨了他悠悠歲月。
“早已不疼了,别哭。”
謝謹言眨眨眼:“誰哭了?”他說話時努力睜大眼睛,蓄積的水霧散開,瞳仁好像落入泉眼的琥珀。
沈自鈞笑說:“誰的眼圈都紅了,我不說。”
謝謹言瞪他幾眼,忍不住偏過臉,手背擦拭眼角。
再轉回來,他又變回往日的謝謹言,沉靜穩重,隻有眼角餘了幾分濕紅。他好像早已習慣如此,不管多悲傷彷徨,總是悶在心裡,尋了背人處化解,待到衆人面前,他便仍舊是那個堅強的模樣。
披着故作冷硬的殼,有誰瞧見過他内心的孤單嗎?有誰心疼過他嗎?
短暫的寂靜裡,萦繞在心頭的遲疑煙消雲散,沈自鈞忽然明白自己該說什麼。
前世,他們終究錯過,輪回轉世一切歸零,這一生重頭來過,那人隻是謝謹言。
他錯過一世,再不願錯過又一世了。
縱然這一生終将離别,他也不願違背内心的思念。他于紛亂思緒中忽然窺見一點靈犀,便牢牢抓住,再不肯放手。
沈自鈞回神,目光停在謝謹言眉梢:“有些話,我想和你說。”
謝謹言:“我都知道。”
這就知道了?
沈自鈞錯愕,還沒等他整理好表情,謝謹言已經替他把“想說的話”說出了口。
“撐傘的人好像吞吃了那些魂魄的力量,才從孩童變成大人。”他闆着臉,一本正經囑咐沈自鈞,“那些遊魂說不定就是他召喚來的,遇到他,千萬小心,也别動那些遊魂。”
沈自鈞僵着臉:“嗯。”
“先前,楚思瑾借用喻宛宛的模樣,誘惑石維敬。這回,有人在宣紙上畫我的影子騙你,這之間會不會有什麼關聯?要找楚思瑾确認一下,也要小心她有所隐瞞。”
沈自鈞颔首:“嗯。”
“或許是兇魂幹的?”謝謹言心思一轉,神色戒備。
沈自鈞盯着他微蹙的眉尖,忽然道:“謝謹言。”
謝謹言:“?”
“你覺得,我想說的話就是這些?”
謝謹言反問:“不然呢?”他總是這樣,一句話,輕而易舉扼殺别人的心意,從前這樣,現在也是這樣。不知該說他冷情,還是遲鈍。
“你什麼都不知道。”
沈自鈞語氣鮮有的笃定。謝謹言擡起臉,如此近的距離,瞳水毫無防備地映入眼裡,激得沈自鈞一陣心顫。
他輕咳一聲,在那道清澈的目光中别開臉:“你懷疑這個,小心那個,怎麼……不說說你自己?”
“自己?”
沈自鈞蓦然抓住謝謹言的手腕,那隻手倔強地躲閃,最後還是争不過,聽話地歇在他的掌心,像前世一樣。
“你是左撇子的事,為什麼偏偏瞞着我呢?”他心裡不是滋味,說出來的話就帶了點委屈的責備。
謝謹言垂眸:“不是什麼好事,沒必要張揚給外人——”他忽然怔住,“外人”這個詞聽起來太疏離了,如此說出來,恐怕會傷了沈自鈞的心。
他惶然瞥了眼沈自鈞,忐忑不安。
果然,沈自鈞歎息:“外人啊……”
“兩輩子了……都是為了一個人……”
“都是你。”他苦笑,“怨是你,愧是你……”
喜愛,也是你。
他終究沒好意思說出口,轉而換了種說辭:“免不了……是你。”
謝謹言皺眉:“免不了?”
“免不了。”沈自鈞重複,“免不了想對你好,免不了想要你平安無事,免不了……想看看你。”
“别拿我當外人了,謹言。”
這句話尤為親昵,謝謹言呼吸一滞,甩開沈自鈞的手,慌忙彈坐得更遠,想了想又覺得不妥,哼一聲打算起身。然而沈自鈞反應更快,翻過身,雙臂一撐,把他牢牢困在沙發上。
“謹言,你的‘免不了’,又是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