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翩然而至,又風筝一般遠去。
重芸扔了那大葉片,伸手去抓那女子衣角,卻什麼也沒抓住。
甯讓:“你幹什麼?”
現在自己已經換了身份,就算那女子是衛小勤,她也不會認自己的。重芸搓了搓滾燙的手,“沒什麼,我也不知怎麼了。”
甯讓:“這裡的道具也不要亂摸。”
“哦。”她目光追随那女子而去,不一會兒她消失在那些藤蔓後面,再出來時,她們穿着一模一樣的衣服,重芸倒是分不清誰是誰了。
重芸此刻一心想着衛小勤的事。
她不是在山寨裡嗎?怎麼會出現在這方魔城中?自己身死以後,山寨到底發生了什麼?
亦或是,她剛才看錯了,那人隻是與衛小勤長得相似而已?
思忖間,台上的人換了一批,那些人乘坐着銀色的木船,在煙霧中緩緩前行。
一些觀衆迫不及待往船上爬。
重芸也跟着上去,甯讓伸手握住她的手腕,“你去幹嘛?”
“我……”手腕一陣清涼,正解不少了她現在灼熱的煎熬。
她其實想要去後台找人,若那女子真的就是為小勤,她想以師叔的身份問一問山寨的情況,但甯讓此刻在這裡,她有點拿不定主意。
她任他握着手腕,權當解暑降溫,“我就是好奇那些船是怎麼動的,想看看。
他昂了昂下巴,“有繩索相連。”
重芸仔細一看,果然發現端倪,但她對此并不感興趣。
他們倆拉扯間,甯讓瞥見一個矮小的身影,正穿梭在那些飄飄欲仙的觀衆之間。
重芸順着他的眼神看過去,隻見一個十三四歲的男孩,睜着一雙大眼睛,臉色有點發黃,他像一隻掉進水池子的小黑魚一般,遊弋着,伸出一隻靈巧的手,接連解下好幾個人的錢袋。
好歹自己當過女賊,這種小魚蝦,重芸自然不放在眼裡。
不過,作為一個掉過腦袋的女賊,重芸突然很想抓住那不成器的小秧苗,好好對他說教一番:看,老娘都沒有什麼好下場,你還小,要不趁早金盆洗手吧。
重芸趕緊捂緊自己的錢袋,大喝一聲:“小子!”
她擡手射出一支飛箭,那小孩一低頭,飛箭穩穩釘在一把雕花木椅子上。
甯讓本不想管閑事,但見她已經閃身向那小孩飛過去,他掠身跟過去,
那小孩泥鳅一般,在煙霧中迅速找到出口,向門外躲閃。
重芸順着他逃跑的方向追出門去,隻見他兩隻小腿生風,劃槳一般,奮力朝前奔跑。
她按下袖中匣子按鈕,再次射出兩隻飛箭,都被那小孩輕盈地躲開了。
不會吧,一個小鬼都抓不住了?這副身體與上一副相比,竟然廢了這麼多?
她越跑越覺得全身冒汗,仿佛洗了個澡。就在這時,甯讓從她身邊疾風一般呼嘯而過。
她還沒看清,就見他修長的身影變成一道黑色的虛影,不斷地拉長,最終随着那小子消失在一個巷子裡。
重芸氣喘噓噓追過去,隻見甯讓長身玉立,披着一件厚厚的大氅,大氅邊上鑲嵌一圈毛,他面色冷峻站在淩亂的雜物之間。
“小賊呢?”
若不是她多管閑事,他哪裡需要摻和這等無聊之事,他向來不喜歡逞英雄、聲張正義,這世上需要救苦救難的事情多了去了,若事事都管,事事都摻和,自己豈不是要忙成陀螺?
他這一跑動,身體裡倒是竄出一絲暖氣,但呼出的氣體仍是帶冰碴一般,“跑了。”
啥?那小賊這麼有能耐?
重芸覺得不可思議,甯讓的功夫,可是比自己那徒兒柳明決還要厲害的啊。
難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那小孩竟然比他還厲害?
他指着那一摞子竹籃下的一個狗洞,“從那裡鑽走了。”
哦,難怪。
“那你趕緊翻牆過去啊。”重芸當英雄的氣韻未消,巴不得乘勝追擊。
“翻牆就進别人家裡了。”
“所以呢?”
“所以别多管閑事。”
“你都追這兒了你撂挑子!”
他看着她那滿臉透出火色的臉,覺得這女人總有一股傻勁兒。師姐留下的殘部要管,别人的錢包被偷要管,就連追不上的小賊也要逞能追到底,到底是誰給她的底氣,這麼喜歡見義勇為?
他垂眸盯着那狗洞,“要管,你自己鑽過去。”
她毫無鑽狗洞的羞恥感,以前穿書第一個角色是個面黃肌瘦的小丫鬟,那會兒個頭小,為了出門,她早就鑽了不知道多少回。
但現在好歹自己現在是個成年女子,那狗洞的大小一看就不适合她。
即使隻穿了薄薄的衣服,也是鑽不進去的。
懶得跟他廢話,既然都追這裡來了,怎能半途而廢,搞不好裡面就是小賊的老巢。
重芸眼尖,挑了幾個破爛竹筐,踩上去就往牆上爬。
她像一隻壁虎一樣抓住那牆的邊沿,使出吃奶的力氣。
她剛把手搭上那牆沿,裡面就傳來“咯咯咯”一陣笑聲。
小鬼竟然嘲笑你祖宗?
重芸氣緊,踮起腳把一隻腿搭上牆。
哪知還沒看清裡面的場景,就被一股滾燙的水流飛濺到手臂。
開水!
她手一滑,朝外面倒下去,掉在那一堆爛竹筐之間,摔了個狗吃屎。
幸好冬天裡頭熱水涼得塊,再冷一點都能灑水成冰,那水倒真沒把她燙到。
但那水,卻也不偏不倚撒到了甯讓的黑色大氅上,不一會兒,那水珠變成了冰碴子。
重芸擡頭便見到他一張幾乎凍僵的臉,臉色不太好,她分明感覺天都陰了幾分。
本想放過你的,小鬼。他聽着那院子裡傳出的嬉笑聲,面色一沉。
他抓起她的手臂,飛身上牆,像一隻黑色的大蝙蝠,新捕獲了一隻可憐的小昆蟲。
重芸還沒看清,就已經被他捉到了院牆裡面。
那個發出“咯咯”笑聲的人,此時手裡正拎着一把銅壺,銅壺裡裝了開水。
那人是個頭發散亂的女人,看起來上了點歲數,眼角有細細的皺紋,大冬天穿得竟也和重芸一樣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