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算是發現了,她不光性子嬌,甚至還有些倔。
那日從牛背上下不來都知向他讨要幫助,這會兒摔了跤竟悶在地上一聲不吭了。
心中升起一股郁氣,邵明廷徑直走去,攔腰抱起了地上的人兒。
“你想在這兒坐到何時?”話一出,連邵明廷都未察覺到自己話語中帶了些不同與往日柔和聲調的嚴厲。
身子騰空的一瞬,芳枝下意識擡手去攀附東西,睜着盈潤眼眸看去時,才反應到本已離去的人折返回來了。
她驚喜不已,呆楞之際連淚從頰邊劃過都沒注意到,而她身旁的男人則是透過月光,恰好瞧見了那一閃而過的晶瑩。
見此,邵明廷心緊一瞬,以為自己方才的話說得重了,一時間竟不知怎麼開口了。
“阿廷哥哥我有事的,我腳疼…起不來……”芳枝像是絲毫沒聽見剛才那番“重話”,急切地向他傳達自己的困境。
此時說話的人和那時笑着說沒事兒話的人仿佛是兩個人一般,她也覺自己有些矯情,悄悄把小臉埋進男人的懷裡藏着了。
咕哝聲畢,邵明廷隻覺心口忽地熱了一團,低頭察看之際,隻見懷中人兒将臉靠在自己心口處,一呼一吸間,感受着濕熱鼻息穿透衣料輕輕噴灑其間,而那處,好似被蚊蟲叮咬一般泛起了輕微的癢意。
壓下心間異樣,邵明廷正色道:“我帶你離開就是。”
在滾燙懷抱中搖搖蕩蕩一陣,芳枝并沒覺着有多熱,隻覺心安極了。
正拐過竈房轉腳,二人迎面遇上了散步歸來的一行人。
見二人這般情形,姚老漢神色慌張地上前問道:“幺妹這是怎麼了?”
被家人關心,芳枝不得不從懷裡鑽出腦袋回道:“沒,阿爺…我就是摔了一跤。”
“怎麼摔着了?這麼不小心。”
見姚老漢皺起眉頭欲有責怪之意,邵明廷出聲解釋道:“小枝方才為我送油燈,不慎被地上的糞瓢絆倒了。”
“糞瓢?”姚老漢遲疑出聲,像是想到什麼,忽然驚呼一聲,“哎喲!怪我怪我,定是我下午那會兒澆了菜忘收撿了!”
“幺妹可是腳摔着了?”不等芳枝點頭,他又出聲,“明廷,你趕緊把幺妹送到屋裡去,阿爺這就去找藥酒!”
姚老漢離開後,一旁的姚芳葉本想上前為人引路,卻被身後的人扯住衣裳。
她疑惑地回頭,卻見姚芳苗附到耳邊悄聲道:“葉兒,你該不會是想領幺妹夫進咱那屋?可别,人家小兩口感情好,你這叫添亂知道嗎。”
見她似是不解,姚芳苗也懶得解釋:“幺妹她不是給幺妹夫送燈才摔着的嗎,自然該讓幺妹夫照顧才是!”
邵明廷曾在家常話中知曉了姚家三姐妹自小到大睡一屋的事,如今兩位阿姊尚未婚嫁,若他貿然抱着人進到那屋,實在有些不妥。
見二人在旁小聲交談着什麼,他向懷中的人兒低聲問道:“小枝,我不方便進阿姊的屋,先将你帶去先前的那間屋,可好?”
芳枝知道他指的是那間雜房,點了點頭應下了。
進了屋,芳枝這才在燈火映照下看見了自己沾的滿身土,見男人抱着她徑直向床邊走去,她慌忙制止道:“不能去床上,會弄髒褥子的!”
随後,芳枝四下打量,見屋裡除了簡單拼出的一張床和窗旁放的一隻木櫃,還有的就是牆角邊壘高的木闆了。
“那兒那兒,阿廷哥哥你将我擱到闆子上去。”
見女娘興奮指着前方,邵明廷視線随指尖探去,隻見牆邊摞着約莫三尺高的木闆,雖是長短不一,但好在壘得較為整齊。
他有些不放心,抱着人走上前後,騰出一隻手往闆上使了使力,在确認穩當後擡手的一瞬,卻見自己手心覆上了一層薄灰。
“小枝,這木闆上有許多灰……”
芳枝管不得太多,隻想着不能把床弄髒,趁男人猶豫之際,直接從他懷裡撲騰着坐了上去。
等坐穩後,她摞了摞屁股,又攤開自己的掌心和衣裳,咧嘴笑着說道:“沒關系呀,阿廷哥哥你看!”
衣裳上沾染的泥土印記尤為明顯,邵明廷朝她手心瞧去時,隻見其上連及着指節全然覆上了灰黑的污迹。
他一時無奈,擡眼間,隻見一張笑意盈盈的小臉掩映在柔光下,女娘面上透着些許得意之色,但她卻不知自己此時的模樣。
目光掠過那抹突兀痕迹時,邵明廷蓦地一怔,心中卻忍不住地發笑起來,他隻覺眼前的人兒好似那在泥地裡撒歡打滾一陣後的貓兒,實在俏皮得緊。
“小花貓。”
先前在菜園那會兒,淚珠滑在頰邊有些癢,芳枝就順勢擡手抹了一下,卻不知自己手上的污泥混雜着淚漬在臉上抹出了幾條黑痕。
聽見男人口中的喃喃聲,芳枝好奇問道:“嗯?阿廷哥哥哪裡有花貓,在哪兒在哪兒?”
見她左瞧右看找貓的焦急模樣,邵明廷忍不住勾了勾唇,輕聲回道:“哦,方才它好似從窗邊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