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木皺了皺眉，握緊了拳，隻覺得胸悶。棠海不是在看病，是在換命。

此法棠海很早就教過他，山鬼不輕易替人換命，因為如果沒有凡人自願承擔換命的後果，山鬼自己就會承受千百倍的天譴。

陳小佳此劫至少耗十年陽壽，棠海所吩咐的，就是把巾帼館所有姑娘都算了進去，這麼多人一起負擔總好過一人承受。

這是法術才能辦到的事，所以不能和任何人提起，否則法術失效，不僅施法人會被反噬，被施法的人也會因此喪命。

如果巾帼館裡的人都做到了，棠海和陳小佳都會無事，但如果有人沒做到……丹木不敢想棠海會受到怎樣的反噬。

棠海以前不會管這樣的閑事，丹木也不希望棠海去做聖人，可今日怎麼肯用此法，風險也太大了。

丹木啞聲道：“棠海，你怎麼……”

他想替棠海施法，他也會換命的法術，用不着棠海親自來。

棠海微微擡頭，沖他比了個噤聲的手勢，笑道：“去把門閉上。”

丹木知道棠海不是讓他單純關個門，而是布陣護法，把這個秘密藏起來。

他的話噎了回去，抿抿唇，深深看了棠海一眼，出了門。

棠海決定的事他改不了，就算他跪下來求棠海，對方也不會讓他嘗試這麼危險的法術。

唯一值得安慰的一點是，安柔她們都是重情重義的，大概不會讓陳小佳因她們喪命。

丹木歎了口氣，一擡頭就看到了剛回來的花娘子和推着她的辣娘子。

兩人看見丹木均是一愣，辣娘子最先反應過來，行禮道：“這麼晚了，道長怎麼來巾帼館了？”

丹木道：“小佳得了疫病，我們來看看，現在我……同伴在為小佳看病，兩位先在外面等等？”

“真的嗎，那太好了，小佳有救了，多謝道長，多謝道長！我腿腳不利索，在裡面幫不上什麼忙，就和辣娘子出去尋郎中，可惜沒人願意來，有道長在就放心了。”花娘子連連道謝。

丹木有點不想應這個謝，隻點點頭，背對着兩人開始布陣。

不是他想在兩人面前使性子，但事關棠海，他實在給不出什麼好臉色。

兩人大概也看出丹木心情不佳，便安靜待在門前，不去擾他。

布好陣後，丹木也沒進去，在門口等着總好過親眼看着棠海法力流失。

在巾帼館的姑娘們去定天山磕頭前，棠海隻能先把自己的命換給陳小佳。

丹木不知道這個過程煎不煎熬，就算不好受，棠海也是一副淡淡的笑顔，他根本看不出，反而更難受。

他從未覺得時間過得這樣慢，換命需要這麼久嗎，是不是情況不太好。

又等了一會兒，還聽不見門裡有動靜，丹木實在坐不住了，起身準備推門，但門卻先一步被拉開。

棠海擡頭看見他，笑道：“眉頭都能夾死一隻蟲子了，我好得很，這點事不至于。”

丹木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他有皺得這麼厲害嗎。

安柔也走了出來，彎腰道：“願道長安好，我們一定按道長的吩咐，早日去定天山還願。”

道謝的話安柔已經說遍了，不如向兩人保證承諾之事定會完成來得誠心。

聽安柔的說法，是把這件事當成許願了，這樣也好，凡人還願的意願可要比付出高得多。

“現在睡着了無妨，能睡多久就讓她睡多久，不要叫醒她，醒了不要着急喂吃的，喝粥緩幾個時辰，能下地了再吃飯。”棠海囑咐道。

“好。”安柔朝棠海欠身，又向丹木行了同樣的禮，道：“道長就要離開，安柔無法招待，下次如果還能再見，安柔必提前準備。”

棠海笑着颔首，拍拍丹木握緊的拳，瞥他一眼，而後朝着安柔道：“有緣再會。”

一直到離開巾帼館，丹木都緊抿着唇，雖然和每個人都道了别，但那表情實在沒有以往那麼熱情。

棠海歎了口氣，道：“小丹木，藏不住事可不行啊，跟一群姑娘置什麼氣。”

丹木跟在棠海身後，看着随棠海的動作擺動的頭發，鬼使神差伸手碰了一下，棠海轉過身的時候他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忙把手背在身後，裝作什麼都沒發生的樣子。

棠海也沒追究，接着剛剛的話道：“知道小丹木心疼師父，下次明着說就可以，不要遷怒别人，嗯？”

“沒有置氣，也沒有遷怒，就是……不開心。”丹木悶悶道，“你為什麼要給陳小佳換命，以前從來沒見你為一個凡人做到這種地步。”

“大概是這孩子太像你小時候了吧，不忍心看她這樣。”

丹木沒想起來陳小佳有哪裡像自己。

“你以前也生過一場大病，在我剛把你抱回來的時候。”

丹木微微愣神，他從沒聽棠海跟他說過這件事。

“那時候你還是個凡人，我抱着你尋了好久的郎中，總歸是治好了。當時我後怕了幾日，好不容易撿了個小徒兒，還沒養呢就差點去了冥府。”

這些話說得輕巧，可丹木覺得當時的棠海沒他說的這麼輕松。

如果是因為這樣，那他心裡就平衡了，隻是棠海損失的法術和以後可能承擔的後果，他依舊不能當作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