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依然在森林裡遊蕩,巨大的樹木上面纏繞着指頭粗的藤蔓,藤蔓上開着巨大的紫色花朵,有些緊閉着花芯,有些正在盛放,露出柔嫩的白色花蕊。這些花朵在米經過的時候會微微顫抖,偶爾花朵會打開,從裡面探出一個小小的光團,當米回頭查看,這些光團又縮了進去。這些光團有時會從花朵裡離開,悄悄跟在米身後,在她經過另一朵花的時候,跑進另外一朵花裡面躲起來。
終日在森林遊蕩的米漸漸學會了控制速度,學會如何慢慢在森林裡行走,如何瞬移到她想去的任何地方。有時候米會覺得她站在一個巨大的屏幕前,雙手按照她的心意滑動着畫面,所以她才能看到這個森林的所有細節,她的人在屏幕外面,這裡隻是她的視線所及之處。現在有一個問題,她好像連同視線一起被困在了這個森林裡。
數數,這是米唯一用來保持清醒的方式,不停地數數。她數遍了生長在森林裡的巨樹,逛遍了森林裡的每個角落。她确定這個森林裡沒有一點活物,沒有一點生氣,像一張張靜物畫堆積成的世界。她感覺不到時間流逝,隻是人不斷在畫中遊走,如今她幾乎可以閉着眼睛說出這幅畫的每一個細節。
米開始研究灌木從中的小花朵,有白色的米粒一樣的小花綴在頂端,幾根細長的葉片,有點像韭菜。韭菜旁邊的草叢裡也有黃色小花,這些小花細小的如同星星,花朵下面長着五片團團聚在一起的小圓葉子。地面上鋪滿了巴掌高的小草,細長的葉子,乍一看像春天的麥苗地。米無法确定方向,她把發現韭菜的地方定為東方,好在森林裡隻有這一小片韭菜地。
森林的西方,有一種細長的青色花朵,細長的青色葉子中間長着青色小葫蘆一樣的花朵,還有一團團緊簇在一起的青色果實,隻有指甲蓋大小,團團圍着十幾個比螞蟻大不了多少的小果實,看起來更像樹莓。這是什麼味道的漿果?米試圖伸出舌頭嘗嘗是什麼味道再度失敗。一次次失敗的确認讓米明白,她隻可以看到這個森林裡的一切,可以觀察到最細微的部分卻不能觸摸不能品嘗不能輕嗅。所有的感官在這裡隻剩下視覺,有時候米覺得她隻是隔着屏幕在看一幅三維立體畫,從各個不同的角度看,她這個人并沒有存在其間,這個森林隻是截留住了她的視線。
森林的南面,有喇叭一樣的紅色的花朵,喇叭花很小,像小嬰兒的手指頭。這個地方很怪,草地特别低矮,點綴其間的喇叭花很多,像許多紅色的小鈴铛散落在草叢中。這些花草如同巨幅油畫一樣倒映在水面,這一段河流是整條河段裡面最美麗的一段,紅色熱烈,綠色飽滿。河流以藍天作為底色,渲染出一片油綠色地毯和點綴期間鮮豔的紅色花朵,清透的水面如同一副相框。這是森林裡唯一一塊可以算華麗的地方,米花更多地時間在這裡流連,色彩的變化、水面光影的交錯和水底偶爾遊過的黑影讓米不至于陷入森林永恒的寂靜之中。
森林的北面,與南對應的北毫無特色,與森林其他部分一樣散落着巨樹覆蓋着草地。其他地方尚且有灌木和花朵,這裡毫無特色,隻有巨樹散落在不同的節點。有些巨木上會有褐色的藤蔓纏繞,這些藤蔓好像是從樹裡面長出來的,細細看才發現藤蔓的根系和巨樹的根系互相纏繞着一部分埋于地底一部分露在地面,這些藤蔓有些上面開着巨大的紫色花朵。跑累了的米會蜷縮在紫色的花傘裡面,每次這樣做米都能很快陷入熟睡中,仿佛是已經回到了家中,紫色花朵的花瓣如同柔軟的席夢思和溫暖的羽絨被,總是讓米很快陷入安眠。
自從給森林定義了東西南北之後,米不會再迷路。有時候米會快速穿過整個森林,一次次從森林的東方來到森林的西方;有時候米會沿着河流漫步,從森林的北方繞半個圓再次回到森林的南方。米就這樣一次次地往來穿梭,直到米厭倦地蜷縮在任何一棵巨樹上,一根小草上。米漸漸地開始懷疑她所看到的一切,這裡是個幻境還是夢境,這裡是哪裡?她的身體又在哪裡?米不知道她是會先找到出路還是會先失去理智發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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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主,花之國所有貨船客船都被扣押在海之國港口。”一名士兵急匆匆舉着一卷信筒走進來。
“怎麼回事?”臨城40城主比利斯打開信筒,抽出羊皮紙,他快速地看完信上的内容,海之國王後逃婚,海之國國王封鎖邊境搜尋新娘。
比利斯皺着眉頭思考,他在房間裡不停踱步,好一會才擡起頭吩咐:“通知衛城40加強戒備。你派人在邊境加強巡邏,凡是女人全部扣押。再去找人了解一下海之國新任王後長什麼樣,找來畫像沿着邊境線悄悄尋找。”
“是。”士兵急匆匆來又急匆匆離去。
城主夫人從後堂走出來:“城主,你打算怎麼辦?”
“海之國國王有錢得很,這一次我要他大出血一番。”比利斯露出充滿算計的笑容,“海之國花之國交界,國王的新娘想要逃離海之國,隻能進入花之國。我們的女兒海娜等着錢用,海之國國王扣押了我的商船,這份損失隻能由他給我補上。”
“海娜在太*陽*城不知道怎樣了,我真是擔心她。”城主夫人擔憂地看向太*陽*城的方向,她生得豐滿豔麗,身材凹凸有緻,雙眼飽含憂郁讓她更多了一絲惹人憐惜的嬌弱。
“你不用擔心,每年我給她送去那麼多珠寶和金錢,還有教導的人,隻要她不是蠢豬,現在應該已經抓住了王子萊恩的心。”城主擁着夫人,同樣看着太*陽*城的方向,他的眼中充滿了算計和得意:“我的女兒生得和你一樣美貌,比利斯家族從來不出蠢貨,一個磨坊女兒尚且能做王後,我的女兒為什麼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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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米将森林按照她所想定下來方向,米總覺得這個森林發生了某種變化,她隐約有一種被窺視的感覺,她感到不同的視線從她身上掃過。隻是她有些疑惑,外面的人怎麼把透明的她和空氣區分開來,她瞪着河流上空,試圖與觀察她的人進行對話,可惜她無法發出聲音,她隻能在腦子裡一遍遍想一遍遍問:“你是誰?你能看見我嗎?你為什麼把我抓進來?你想要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