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爾和喬走過來在米身邊坐下，看着她在罩子上面塗鴉。米一會畫一個圓頭圓腦的小人，一會又畫一朵小花，一會又畫上幾條彎彎曲曲的曲線。這些墨水滴從罩子上慢慢滑落，然後米指揮着墨水滴，做出攀爬的動作，一點一點地往上爬。

“指路石真的在這裡森林裡？”米歪過頭問這兩個津津有味看她作畫的人。

“是的，你在這裡，指路石肯定也在。”艾爾肯定地點頭。

“我要如何找到指路石？”米盯着河流上空無形的罩子看了良久，在心裡默默地問那些觀察者們——你們是因為我無法找到你們在森林裡放置的指路石，才派了這麼一個引導者來嗎？你們究竟是想要拘禁我還是想要放我出去？還是說你們是想要改變我，成為以男人為天的服從者和維護者？

“我不知道，”艾爾搖頭，“我出生在女巫森林裡的時候，手裡就有指路石。”喬也在一邊點頭：“是的，我的指路石就在手邊。”

米努力回想，她是在哪一片草地上醒來的，草地，灌木叢？那裡是不是藏着她的指路石？

“你要找到你的指路石，隻要你找到它，它就不會離開你。”艾爾打斷了米的回想。

“長老們都是沒有找到指路石的女巫？”米試探着問道。

“是的。”

“如果我找不到指路石，會和他們一樣一直被禁锢在這裡？”

“女巫森林是對新生巫的保護。”

“那我可真要謝謝女巫森林。”米站了起來，帶着她無線延展的漁網四處遊蕩。米尋找遍整個森林，她不知道指路石是什麼模樣，但是除了森林中心那幾塊石頭，她再也沒有找到一塊石頭，連粘成團的土坷垃都沒有，最後米不得不放棄徒勞的尋找。她想，一定有什麼方法，這裡隐藏着一個門，她還沒有找到打開的方法。米頹然地坐到地上，整個人像一張破爛的網，她在想肯定存在指路石這個東西，這是那些觀察者們為她設置的第一個關卡，如果她想離開，必須要攻破這個關卡。

艾爾和喬有時候會在森林裡漫步，更多的時候她們會躲進休眠花裡面睡覺。有時候兩個人擠進一朵花，有時候隻有艾爾在花裡面，艾爾會安靜地守在一邊。

“你為什麼總是在這裡守着？”米走到喬身邊，這位仿佛東方仕女畫裡面走出來的女子讓米不由自主地生出近親之感。

“我在等艾爾醒來。”喬往旁邊讓了讓，她看着兩手空空的米：“你還是沒能找到指路石嗎？”

“唉，沒有呢，指路石是什麼樣子？”米在藤蔓上延展身體，像一團墨水将這一塊綠色披上一層淺黑色的外衣。墨水團悄悄爬上喬的衣角，在喬粉色的裙角上留下幾朵墨梅，喬立刻站起來跺了跺腳，将墨水滴甩下來，她攀附着藤蔓，走上對面的巨樹。

“你，你不要這個樣子。”喬的面色微紅，她站在對面對着米說。

米收回了墨水滴，再次凝成黑色的一團，在樹枝上滾來滾去。喬看着百無聊賴的米安慰她道：“每個人的指路石都不一樣，我不知道你的指路石會是什麼樣子。但是指路石一定在你附近，你肯定能找到的。”

“艾爾有指路石，喬也有指路石，”米突然停止轉動，她盯住喬：“我能看看你的指路石嗎？”

“不能。”喬的臉更紅了，她鑽進一朵休眠花，合上了花瓣，花朵微微顫抖着。米移了過去，盯着喬鑽進去的花朵，這是一個過于害羞的女巫，花朵悄悄打開一條縫，喬和米對個正着，她再次緊閉了花朵。

米離開了喬，再次來到她最喜歡的森林之南，這裡的喇叭花紅得炫目，連帶着這一片河流也有了色彩，底色是或濃或淡的藍，中間會有不同形狀的白雲，近處是綠的草和紅的花，遠處是高大的樹和紫色花朵模糊的身影。這裡很熱鬧，在長老們出現之前，是森林裡最熱鬧的地方，在長老們休眠之後也是，米很喜歡這裡，她想，如果有指路石這個東西，如果指路石是她的心髒，應該出現在她最喜歡的地方。

這個森林隻有這麼大，如今的米已經可以延展到森林每一個角落，她好像同時出現在森林的各個角落，渾身到處長滿了眼睛。米用盡了所有辦法，她發現沿着河流上方是一個圓拱形的罩子，這個罩子很高很高，高到她将自己完全拉成一條直線也觸摸不到頂端。森林上空的雲海倒是很喜歡她，每次都會陪着米玩耍，那些灰色雲層繞着米滾來滾去，緻力于将米團成一團看不出來線頭的毛線團，有時候米會覺得那些雲層裡藏着一隻貓。

米也開始在休眠花裡面沉睡，實在是休眠花裡面太舒服了，沒有哪一種席夢思比得上休眠花柔軟，沒有哪一張羽絨被比得上休眠花貼身。米在花朵裡面沉眠的時間越來越長，有時候米迷迷糊糊醒過來，她會忘記了這裡是女巫森林，如果有一縷陽光從花瓣中間透過來，米會覺得她是在自己的房間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