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仔細看就會發現即使是公路孤旅，這個女人全身整潔利落，站姿闆正挺拔，負重十幾斤的背包也絲毫沒有駝背佝偻的迹象；走起路或是彎腰蹲下，脊梁骨很筆直，每一個動作都利索幹練。

“嗯。”

“有，你的車在哪裡。”蘭了擾起身帶她去後院，整一個不過十幾平的小院子裡丢着各種器械工具。女人上前去從雜物底下拖出一箱塑料桶，鹿璃見狀：“需要幫忙嗎？”

蘭了擾擡頭：“那個滾輪車。”

鹿璃把滾輪車推過來，兩人合力把油桶搬上去。“車停在鎮口了，”鹿璃和她拉着滾輪車往鎮口走。

“鎮口？”花店老闆稍稍挑眉。

“怎麼？”

“沒事。”她說，笑了笑，“不過你要做好……不太好的準備。”

蘭了擾說的不太好的準備，就是兩個人拎着油桶好不容易到了之後發現空無一物。

車被偷了。

“這裡經常出現物資被偷的情況。”蘭了擾無奈的解釋，“不是我們鎮上的，是幾個移動詐騙小團夥，這一塊單身旅行容易遇見這種問題。”

鹿璃臉色很不好：“你知道？”

“不知道，但是之前遇到過，報警也大事化小，這裡太偏，他們轉手快，基本上追不回來。”蘭了擾轉頭看着這個陌生人，頓了頓：“你現在……？”

“抱歉。”鹿璃冷冷的說，攤開自己手裡隻剩兩格電的手機，“需要借你店裡的充電器一用。”

*

索性把基本用資全部在包裡，除了交通工具被盜。鹿璃從鼻腔裡呼出熱氣，給隻剩兩格電的手機充上電，疲憊的坐在藤椅上。

蘭了擾在一旁靜靜的看着她：“要喝水嗎？”

“不用，謝謝。”

是個人遇到這種狗日的事都不會好過，何況是一個奔波多天的孤旅人。蘭了擾想，看上去這個小姑娘還是很沉着冷靜了。

……好看的臉。

與其說好看，不如說是英氣。五官俊朗，皮膚偏曬黑，雙眼皮瑞鳳眼，經常不自覺壓出下三白，顴骨高，下颌寬。

光從外貌上，是一個很威懾不自知的帥氣小女孩。從舉止上，蘭了擾想，她應該不是普通的打工人。

過于刻闆的儀态。

蘭了擾肘着下巴的手摸了摸臉頰，海青色的眸子看着這個年輕人，顯得深邃而沉重。

有趣。

“這裡離派出所有多遠？”

蘭了擾收回亂七八糟的心思：“啊，最近的也是紮裡縣派出所，距離開車也要兩個小時。你要報案？”

鹿璃沒有直接回答，眼神裡滿是“難道不嗎”的意思。

“這裡報案受理很慢，”蘭了擾一攤手，“而且像你這樣貴的車，紮裡沒能力，還要上報，等開始查的時候你的車估計已經變成廢鐵了。”

鹿璃“啧”了一聲，煩躁毫不掩飾的挂在臉上，整張本來就顯得冷冷的臉變得更臭了。她轉身，一眼就瞥見了角落的白玉蘭。

“你的店裡還有玉蘭花？”

“啊，是，白玉蘭，很新鮮。”蘭了擾迅速掩蓋住那點神色，笑道：“您很趕巧，這批花是昨天才運過來的，很漂亮。”

鹿璃順手拉開旁邊的一桌咖啡桌旁的椅子坐下：“是很漂亮。”

女人沒有再接話，站起來。“紮裡縣現在好像有線上報案，今天趕不過去了，你可以拿手機先看看。”蘭了擾走到自動接單機前看着網上訂花内容。

“從這裡去紮裡縣隻有公交？”

“如果你有私人交通工具……”蘭了擾撕下訂單，開始找花，“或者你可以去鎮子最西邊有一個汽車售賣店，租一輛。”

鹿璃低頭看着快充的手機：“有推薦的……留宿地嗎？”

蘭了擾正撿了兩隻郁金香，聞言回頭，臉上有些驚喜。“達瓦拉姆，”她笑了，“就在隔壁，我家旁邊那個黃色房子，就是。”

鹿璃挑挑眉。

“這一家條件很不錯，店長是一個藏族老媽媽，人很好，我沒事也會去隔壁蹭熱水洗澡。”蘭了擾笑道，“現在清閑，也不貴。”

包裝紙放在最上面，蘭了擾踮起腳夠不着，扒拉着格子沿有些吃力。她癟癟嘴，正要轉身去拿踩凳，身側靠過來一個人。

鹿璃站起來，擡手微微踮腳把那一沓包花紙拿下來遞給她。

“……”蘭了擾的目光從姑娘面無表情的臉上移到包裝紙，嘴角勾起來笑得溫柔，“謝謝。”

“不用。”

蘭了擾走回去繼續包着自己的單子，“您看上去像是北方人。”她把滿天星點綴在玫瑰花上，“一路孤旅下來的？”

“嗯。”鹿璃又坐回去。

“請假出來玩？”

“退伍軍人。”

玻璃紙質感的彩紙在折疊出花團簇擁的造型，發出一陣略大的摩擦聲。鹿璃擡頭朝她看去，女人背對着她在案前工作，手裡的動作不停。

“……是麼，”蘭了擾擡頭笑道，“剛剛退伍？”

“嗯，”她說，“還沒有立馬就業，正好有空。”

“看你年輕，方便問一下多大嗎？”

“27歲。”鹿璃回答，黝黑的眸靜靜的盯着她。“服了四年兵。”

“那敢情好，也是出來看看大好河山。”

蘭了擾走過去抽出兩隻白玉蘭，最後紮在花束的邊緣。滿意的看了看自己的作品，這位老闆娘回頭看着她：“這批白玉蘭真的很漂亮，不要一支嗎？”

鹿璃依舊是看着她，站起身，“是很漂亮，”她的眼波平靜，“聽您的口音，标準的不像是這裡本地人。”

蘭了擾一愣，随即輕輕一笑。她流利的說了幾句藏語，“難道這裡本地人就一定要壓着口音——像這樣，說話？”她故意帶着口音憋着，笑道，“小妹妹，不要刻闆印象。”

“妹妹？”

“我比你大。”

鹿璃因為這句話轉頭特意看了她一眼：“看不出來。”

蘭了擾欣然哼了一聲：“那謝謝了。”

鹿璃北方骨架的原因，比她高出一些，又是當過兵的，肌肉還很飽滿，肩寬比都大過她不少。她沒有表态，彎腰撿出兩隻白玉蘭，語氣過于生硬：“要一支。”

蘭了擾笑着接過花，“25塊，掃碼。”她幫鹿璃包好，“隔壁就是你的民宿，這裡還有不少篝火活動，趕巧可以看看。”

“買一送一，一隻25塊？”鹿璃拿着手機付了款，“小貴啊。”

蘭了擾倒是被逗笑了似的，一雙丹鳳眼下擠出卧蠶：“生活都不易，不買貴一點養不起呀！”

鹿璃接過白玉蘭，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轉身出了門。

留下店裡的女人目送她離開，卻沒有看見蘭了擾雙手抱臂，過于沉靜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