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華燈初上。
扶景沅跟在雲歲晚身側,保持着半步的距離。
街道兩旁挂滿了各式各樣的花燈,将整條街照得如同白晝。
人群熙熙攘攘,街道上歡聲笑語不絕于耳。
雲歲晚今日一襲玄色箭袖袍,暗金夔紋在燈火下若隐若現,腰間蹀躞帶緊束,襯得身形挺拔如青松。
長發高挽,唯有一支白玉簪橫貫其間,更添三分飒爽。
偏她眼尾微挑,唇畔含笑,英氣裡又透着一絲女兒家的明豔,直叫人挪不開眼。
扶景沅手中折扇半開不合,連糖人攤子的蜜漿蹭髒了袖口都未察覺。
雲歲晚忽地駐足,側身擋在他面前。
扶景沅回神,卻正對上她似笑非笑的眼。
“舟之,”她指尖輕點他染了糖漬的袖口,語調悠悠,“這般心不在焉,莫不是被鬼差勾了魂去?”
他喉結微動,手中折扇“啪”地一收,正待開口——
“讓開!驚馬了!”
“小心!”
一聲輕喝驟然炸響耳畔。
扶景沅隻覺腕間一緊,尚未回神便被拽得踉跄兩步。
扶景沅腳下不穩,整個人向前傾去,險些跌入雲歲晚懷中。
衣袂相觸間,一縷幽蘭暗香掠過鼻尖。
“轟——”
一輛雙轅馬車擦着他方才所立之處呼嘯而過,精鐵包邊的車輪碾過青石,迸出數點火星。
車廂上懸挂的青銅鈴铛瘋狂作響,驚得道旁小販的籮筐翻倒,新摘的蓮蓬滾了滿地。
馬車帶起的風掀起兩人的衣袂,疾風掀起雲歲晚高束的青絲,幾縷發絲拂過扶景沅的面頰,帶着淡淡的沉水香。
他僵立原地,心跳如擂鼓般劇烈,耳畔似乎還回蕩着馬車疾馳而過的轟鳴聲。
若非雲歲晚那一拽,此刻他怕是已筋骨俱折。
驚魂未定間,耳畔傳來一聲輕喚:“舟之?”
扶景沅倏然回神,卻見眼前人青絲散亂,幾縷烏發沾了薄汗貼在瓷白的頸側。
燈光下,她眉心微蹙,眸中憂色如霧霭籠罩的寒潭,映着未散的驚惶。
扶景沅連忙搖頭,仿佛剛從方才的驚險中緩過神來。
擡袖欲為她拂去鬓邊亂發,指尖将觸未觸時忽地頓住——燈影搖曳間,她眼尾那抹飛紅竟比滿街花燈還要灼人。
扶景沅嗓音微啞:“……無礙。”
道謝聲輕得幾乎被街邊叫賣聲淹沒,雲歲晚卻敏銳地察覺到他指尖的輕顫——原是這金尊玉貴的公子哥兒,就算“家道中落”也從沒經曆過這種驚險場面。
雲歲晚似乎并未察覺到他的異樣,隻是輕聲道:“街上人多,小心些。”
她語氣平靜,仿佛方才的驚險不過是清風拂面,不值一提。
可兩人的手卻仍交握着,誰都沒先松開——扶景沅的掌心溫熱,指節修長,恰好将她微涼的手指攏住。
她正猶豫要不要抽手,前方卻驟然傳來一陣嘈雜——
“小雜種,誰給你的狗膽啊?!”
雲歲晚循聲望去,隻見三四個粗壯地痞正圍着一個瘦小身影拳打腳踢。
那人看上去不過八九歲的樣子,蜷縮在地,破爛的衣衫沾滿塵土,卻死死護着懷裡的東西,任憑拳腳落下也不松手。
“竟然敢偷你爺爺我的東西!”一個滿臉橫肉的地痞一腳踢在髒小孩的肚子上,絲毫不顧及小孩是否能承受。
髒小孩蜷縮在地上,緊緊護着懷裡的一個油紙:“你胡說,我沒偷...這是我花錢買的...”
“還敢頂嘴!”另一個地痞揪住髒小孩的頭發,将他提起來,“看老子不打死你!”
髒小孩被提在半空,瘦小的身子不住顫抖,卻倔強地咬着嘴唇不哭出聲,惡狠狠瞪着要打他的地痞。
他的眼睛很大,在髒兮兮的小臉上顯得格外明亮。
雲歲晚的心猛地揪緊了。
她想起自己在孤兒院的時候,當時她還不太會隐藏自己,因此旁人覺得她孤僻、奇怪,甚至為此常常受欺負。
雲歲晚眼神一冷,下意識就要上前,卻被扶景沅一把扣住手腕。
扶景沅:“别沖動。”
她嗤笑一聲,反手掙開,不等扶景沅反應,她已大步沖了過去。
“住手!”
扶景沅眉頭微皺,但還是快步跟了上去。
雲歲晚擋在髒小孩面前,怒視着那幾個地痞:“光天化日之下,欺負一個孩子,你們還有沒有王法了?“
地痞們見雲歲晚扶景沅兩人衣着華貴,氣度不凡,頓時慫了。
滿臉橫肉的地痞率先讪笑道:“這位娘子有所不知,這小兔崽子偷了我們的下酒菜……”
“我沒有!”髒小孩喊道,“這是裡面裝的是我在王大夫醫館做了三年,用勞動成果換的藥材。我沒偷沒搶,你們非要說是你們的!”
勸說無果,扶景沅幹脆提前一步蹲下身,輕輕擦去髒小孩臉上的污漬:“别怕,告訴哥哥,到底怎麼回事?”
髒小孩抽泣着說:“我……我剛經過街角……他們非說我手裡的藥是……是他們的下酒菜,說我是小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