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事…… ”慕璟垂眸未正面回答。
旁邊的小太監道:“四殿下忘了,五殿下剛從佛堂回來。”
慕璜臉色一變,随後小大人似的拍了拍慕璟的肩膀:“等,等過段時日,為兄去向父皇求情,免了你的責罰。”
“……多謝四哥。”慕璟小手攥得緊緊的。
“對了,明日蹴鞠賽你可來看?父皇答應親自來裁勝負了,”慕璜說着又瞥了一眼他的雙膝,“看樣子你也不能上場了,唉,但是你一定要來啊。”
話音未落,他的身影已經出了殿門,腰間禦賜的玉佩殘影晃了慕璟的眼。
宮裡頭的人最是眼尖,皇上待兩位皇子的差别,早被他們瞧在眼裡。
慕璜院裡的桃花開得極好,每日都有宮人精心照料;而慕璟院中那株老梅,三年未見花開,枝幹枯瘦,像是随時都要枯死。
用膳時,慕璜桌上總是珍馐滿席,慕璟的膳食卻總要少上幾道,每次詢問,禦膳房回回都陪着笑臉說:“五殿下恕罪,實在是食材不足……”
冬日來臨,内務府按例為兩位皇子裁制新衣,慕璜得到的是江南新貢的雲錦,而慕璟的不過是尋常綢緞。
更過分的是,慕璟的冬衣裡絮的棉花明顯不足,寒風一吹便透心涼。
“五弟,你這錦衣怎的如此薄,”偏偏慕璜要當着旁人面戳穿了他的窘迫,像是心直口快般,“我那還有幾件不喜歡的,待會你命人去取來,冬日可别凍着了。”
慕璟藏在袖中的小手攥得發白,面上卻要擠出笑容:“多謝四哥關心。”
“五殿下,庫房裡上好的銀絲炭都送去四殿下那裡了……您,您将就着用這些吧……”送炭火的小太監支支吾吾,根本不敢看慕璟的眼睛。
劣質的炭火一燒就滿屋煙氣,嗆人得很,慕璟忍不住開窗透氣,卻被寒風吹得連連打噴嚏。
他記得有年上元節,父皇帶着皇子們登上城牆與民同樂,他被分到了角落的位置,聽着旁邊的哥哥們與父皇的歡聲笑語,隻覺得口中的點心苦澀無比。
那年冬日宴席,他抱着母後生前養的貓兒先離席,反正父皇也不在意他在不在場。
行至結了冰的太液池,他上去走了一會兒,望着冰層下面的湖水發呆。
後來冰層碎裂,他沉入寒骨的水中,卻不想掙紮,就這麼去了吧……
可是他卻被一股力量給從水中拽了出來,力氣大得驚人。
他睜開眼時正對上一雙明動的杏眸,正擔憂的望着自己。
是沒見過的少女。
“為什麼要救我?”他聽見自己問。
“救人哪需要什麼理由?”他聽見她說。
接着巡邏侍衛們聽見動靜趕了過來,他看到她宛若受驚的小兔般猛地鑽進旁邊的小路,眨眼就沒了人影。
後來,他再也沒有見過她。
随着年齡增長,慕璟慕璟學會了把情緒藏得滴水不漏。
他不再期待父皇的關愛,不再計較宮人的怠慢,甚至不再與兄長比較。
表面上,他變得玩世不恭,潇灑恣意;内心裡,卻築起了一道高牆,他将所有的不甘與委屈都鎖在心底最深處。
至于慕璜,在衆星捧月中成長,最盛之時,甚至太子都要避其三分鋒芒。
“五弟,幼時兄長口拙,若有言語不當之處,為兄在這裡給你賠個不是。”慕璜的聲音将慕璟從回憶裡拉出。
慕璟見他端着的樣子,倒像是别人在給他道歉一般,手裡的折扇在修長的指骨間旋了一圈,他擡起右腿随意地踩在墊上,懶懶地斜倚下來,語氣似笑非笑:“四哥說笑了,你原本說的都是實話。”
慕璜見他這般樣子,知他心結未解:“當年母後的事,為兄從來沒有怪過你……”
慕璟不想在與他繼續這個話題,微微擡了下巴看着檐下歸朝的鳥兒。
“父皇他是有些偏心。”斟酌許久,慕璜又道。
慕璟斜了他一眼,輕笑道:“四哥這話說的,倒像是我嫉妒你似的。”
“五弟,不管你對為兄有什麼意見,”慕璜忽然鄭重其事道,“為兄對王妃一見傾心,現已成婚,還希望你與她保持距離。”
“一見傾心?”慕璟不置可否,不想拆穿他到底是為了什麼。
慕璜收回視線,看着茶杯底的殘渣,茶渣沉在杯底,像極了那些陳年舊怨。
一時間空氣靜了下來,茶樓外的店鋪開始收攤,夜市的商家們開始出攤。
白市将盡,夜市初上。
在外人眼裡,他們兄弟情深,隻有他們内心才知,這些裡面有多少表面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