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穿堂風刮過,方雪鸢忍不住咳嗽了兩聲。
許樂瑤忙上前給她撫着背:“前幾日不是還好好的嗎?怎麼今天一見就成這樣了?”
“天氣突然變化,”方雪鸢攏了攏狐裘,聲音就像被碾過的鴨子,“就是受了點涼,不礙事的。”
“受涼怎麼會嚴重成這樣,”許樂瑤将信将疑,遞過一杯熱茶,“來,小心燙。”
方雪鸢捧着茶杯吹着熱氣,聽許樂瑤在旁邊感慨:“平時雖聽你抱怨瑄王殿下這不好那不好,現在人去了,你卻病倒了,倒真是用情至深。”
“咳!”方雪鸢被茶水燙了一下,她本想反駁,可後來覺得就讓他們這麼誤會吧,總比知道自己是酥山吃多了才病倒的好。
靈堂前,慕璟正從容地接待賓客,舉止得體又不失身份,許樂瑤感慨慕璟正經起來的時候,絲毫不比他兄長差。
方雪鸢順着她的視線望去,不得不承認,慕璜慕璟兄弟倆的這幅皮囊生得着實好看,隻是各自的秉性上……
她猛地收住亂飄的思緒,暗暗警告自己:逝者為大,萬萬不可亂想。
賓客們來了許多,一向空曠的王府庭院幾乎站滿了人。
方明虎帶着方夫人來了,方雪鸢遠遠瞧見爹娘就忙迎了上去。
“鸢兒!”方夫人一見女兒的樣子便紅了眼眶,“怎麼成這樣了?臉上一點血色沒有……”
“鸢兒你這……”方明虎伸手搭在女兒肩頭,發現隔着衣服都被她骨頭硌到。
上次回娘家小住時還滿面紅光的女兒,現在臉色卻蒼白如紙,當父母的心疼不已。
“娘親,爹爹,”方雪鸢勉強扯出一個微笑,“外面風大,我們進去說。”
内室裡,方夫人拉着女兒的手細細盤問,生怕她是因傷心過度才病倒,嘴上不住地安慰着。
方雪鸢垂眸,隻乖巧地應着,心裡卻暗暗感慨,這病來得也太是時候了。
一家人說了許久的話,方雪鸢才忽然反應過來少了個人:“麟兒呢?”
“鐵關軍來軍營巡視,将軍覺得麟兒是個好苗子,點名要你弟弟去邊防曆練曆練,”方明虎搓了搓手,“這不,走了一個多月了。”
蹙起眉頭蹙眉道:“隻是出了這麼大的事……要不要給麟兒去封信,讓他回來一趟?”
方明虎正要開口,方雪鸢就搖了搖頭:“不用,麟兒路途遙遠,這雪天路滑,不安全,再說……也不是什麼太大的事……”
方明虎和方夫人對視一眼,隻把女兒的話當做她在故作堅強,心疼地握住了女兒的手。
忽然,一聲尖細的嗓音自府門傳來:“皇上駕到!皇後駕到!”
原本低聲交談的庭院頓時寂靜,衆人齊刷刷地跪了一地。
聖上與皇後緩步踏入庭院,步履沉重,衆人伏地高呼:“參見陛下!參見皇後!”
聖上淡淡地掃了一眼周圍,目光在靈堂的靈牌上定住,他快步走向前,險些被積雪滑倒,旁邊的皇後忙扶住他的手臂:“陛下當心……”
“四弟……”聖上撫過冰冷的靈牌,又碰了碰棺椁,嗓音顫抖,“四弟……”
方雪鸢悄悄擡起頭,正看到兩行清淚從聖上的臉頰劃落,砸在深色的棺椁之上。
她沒想到沒想到會親眼看見天子落淚,心裡不僅一震。
“陛下節哀!”衆人再次叩首,聲音回蕩在素白的庭院内顯得格外沉悶。
“陛下,”慕璟上前扶住聖上的手臂,聖上回眸看了眼自己的弟弟,緩緩地搖搖了頭。
“瑄王妃。”皇後款步走到方雪鸢跟前,她忙福了福身:“皇後萬安。”
“不必多禮。”皇後扶住她的臂彎,“快坐着說話。”
“四弟去得突然,本宮知道你心裡難受,”皇後溫柔地拉着她的手,輕輕拍着她的手背,“隻是後事還要你多費心。”
“妾身明白。”方雪鸢輕聲應着,由于咽喉紅腫導緻聲音比鴨子還難聽,皇後又捏了捏她的手表示關心。
聖上看了眼旁邊說話的皇後和方雪鸢,背着手踱進偏廳,慕璟會意,悄無聲息跟了上去。
“怎麼回事?”皇帝猛地轉身,眼圈發紅,聲音壓得很低,“你說老四是墜崖而亡?”
“是。”慕璟慕璟退後半步,恭敬垂首,“回陛下,四哥率小隊追擊殘敵至密林深處,等臣弟趕到時正看見四哥他……墜下懸崖。”
“你親眼所見?”聖上眯起眼,天子威儀不怒自威。
慕璟擡眼,琥珀色的眸子毫不閃躲地對上天子視線:“是,臣弟親眼看到四哥墜崖。”
聖上望着慕璟這雙與母後如出一轍的眼睛,和臉上罕見的鄭重神色,忽然覺得胸口發悶。
許久,他移開視線,走到窗前。
窗外風雪呼嘯,幾片雪花從窗縫鑽進來,落在皇帝衣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