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鑲金道:“老大有所不知,落九天内坐着的是鎮國公夫人,卻才入内的兩位公子,一位是鎮國公世子,一位是鎮國公的侄子。”
“鎮國公夫人不怎麼待見這個侄子,以是經常責罵。”
明夷前世在鎮國公府六年,本就知曉姜扉夜的為人,對她時常責罵昭起兄妹早就見怪不怪了。
隻是在那麼靈光一瞬時候,她想到了些什麼?
她問秦鑲金:“今日谪湘要唱什麼戲?”
秦鑲金:“一曲《長幹裡》,一曲《南風興》,皆為男女情愛之作。”
“情情愛愛的多沒意思?”明夷玩轉着茶盞,“我點一曲《東山記》。”
秦鑲金欲言又止,“老大,你有所不知,谪湘性子古怪,唱什麼曲全看自己心情。”
明夷觑着秦鑲金,“老秦,這就交給你了。”
“……”秦鑲金對這位同樣性子古怪的主子又愛又恨,隻能無奈地說:“也不是不可以,就看老大舍不舍得一樣東西?”
明夷:“什麼東西?”
秦鑲金:“那副價值萬金的前朝大師留下來的頭面。”
“……”明夷咬唇,“罷了,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給她!”
“行嘞!”秦鑲金起身,“老大您坐着,我去給您點戲。”
明夷又說:“老秦,順帶幫我把昭起請過來。”
“……”秦鑲金一愣“老大,你的未婚夫婿不是鎮國公世子麼?”
明夷垂眼思量着什麼,便随口一說:“與他無關,将昭起請來便是。”
很快,昭起進來了。
他瞧着三更月内,戴着帷帽的女子,凝眉不解,“敢問小姐芳名?”
聞言,明夷摘下帷帽,溫婉一笑,“昭将軍,可要重新認識我?”
見是明夷,昭起登時雙眼精神起來,他道:“原是明二小姐,不知明二小姐邀我,有何要事?”
明夷走近,她笑的時候百媚生,“此間寬敞,有多餘的桌椅,将軍可坐着看戲。”
聞言,昭起羞愧垂首,“明二小姐見笑了,伯母性子直,她平素待我不薄的。”
“将軍,我雖不懂什麼大道理。”明夷說着便為昭起倒好了茶,“可我知道,性子直和心本惡是不一樣的。”
昭起接了茶,坐在方才秦鑲金的位置,他沒有說話。
明夷餘光瞥過去時,見他臉上有一分怒氣,若有若無。
銅鑼一聲響,聞名四海的谪湘大師扮着女角,清亮一聲嗓,宛若耳中仙,乍然,群聲鼎沸。
這個時候,昭起說:“二小姐将要嫁給昭越堂弟,屆時必會與伯母犯沖。”他垂首,很平常的語氣,卻分明有一絲慶幸,“明二小姐如驕陽,本該招人仰望。相識一場,我想勸勸二小姐,昭家是龍潭虎穴,二小姐這樣幹淨的人,不該卷進來。”
“……”明夷倒是沒想到昭起會說這樣的話,随即她又沉下氣來,“不瞞将軍,若非這門婚事是雙方祖父訂下的,我本心是不願嫁的。”
“果真?”昭起眸光煌煌,很快又掩下一時決堤的愉悅,問道:“二小姐,此言當真嗎?”
“真話如何?假話如何?總歸這門婚事闆上釘釘,我無計可施。”話罷,明夷憂郁,她沉默着看起戲來。
昭起見狀,心緒不甯起來,他一杯又一杯地飲茶,無人知曉此刻他的心中意。
不多時堂下鑼鼓聲又起,戲唱到一半,明夷一副憤慨模樣,“這張世子也忒不是東西了,為了繼承爵位不惜殺害兩位胞弟。”
昭起見過明夷嬌羞的模樣,這般憤憤不平的樣子卻是第一次見,他不免想多看幾眼,“不過是戲文,二小姐莫要當真。”
“昭将軍,人心難測,我在唐州的時候就親眼見過,有一商賈大家的長子不如兩位弟弟有才華,為了順利繼承家業,在一次外出送貨的路上,狠心将兩位胞弟殺害。”忿怒在明夷絕媚的臉頰上變得矜嬌起來,她睜着無辜的眸子看着昭起,“将軍身在京城,身邊聚着知禮君子。自然鮮少見人心叵測,利欲熏心而殺人之事。”
昭起沉思一瞬,倏爾又雲銷雨霁,隻笑了下。卻在明夷别過目光的時候,他眼角一片陰雲。
不多時,《東山記》唱完了。
且看着一樓看客寥寥無幾時候,二樓雅間的貴客們才紛紛離席。
一樓往二樓的樓梯在右前方的轉角處,故而,鎮國公夫人要離開,必須得經過三更月。
聽得落九天的動靜,明夷複又戴上帷帽,同昭起道别。
鎮國公夫人姜扉夜,身段窈窕,卻面色慘白,已有形容枯槁的征兆。
她路過三更月的時候,目光在明夷身上擦過。
這一眼,冷漠,驕傲。
喚起不少唏噓的過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