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明夷更厭惡明府了。
那兩位正直壯年的優秀嫡子突然亡故,這其中真的沒有明齊的手筆嗎?
明夷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不過魏姨娘真是懂風情,屋裡不暢快,索性到林子裡。”蘇禾打趣的話換回明夷神魂,她挑眉媚笑,“約莫是陳姨娘的手筆。”如此也好,陳姨娘出手除掉魏姨娘,她倒不用在費心思和魏姨娘周旋了,果然惡人自有惡人磨,這話從來都對。
但看着蘇禾端着的中饋對牌,明夷挑起意味不明的笑,“明齊能将中饋大權交給我,想必陳姨娘之心,人盡皆知。”
兩人邊走邊聊天,蘇禾又問:“難道你祖父就沒懷疑過明齊不是他的兒子嗎?”
對這個問題,明夷沉思着,“心裡應該是懷疑過的,奈何明齊長得和祖父太像了。”
“太像了?”蘇禾嘀咕着,“怪道明齊絲毫不懷疑長在外頭的明愫是否親生,因為明愫眉眼和他簡直一模一樣。”
“是這個理。”倏爾,明夷心裡頭激蕩起一個念頭,“蘇禾,我說如果……”
“明愫不是父親的孩子,而是樓氏和林景伯所生,那麼明愫是不是有足夠的動機想殺了他們?”
“這倒有可能?”蘇禾瞪大眼睛,即使這話荒誕,可明夷向來腦子靈光,她又有了幾分信,“若明愫真是樓氏和林景伯的孩子,她為了保住地位定然想滅口。”
明夷春山如笑,此種猜疑叫她豁然開朗,就連呼吸也明快起來。
“這世上長相相似的人何其之多,可一個人心裡的喜惡不會輕易改變。樓氏那般怨恨明齊,怎可能會生下明齊強了她而懷上的孩子?怎麼可能又将這個孩子含辛茹苦養大?”
蘇禾被明夷這麼一說,一個機靈,旋即嚴肅地說:“可要我派人去澧州調查?”
明夷囑咐道:“明愫極有可能盯着澧州,叫他們不要急于一時。”
翌日一早,明夷便請示了明齊,要去看望解休。
明府和承恩院在同一條青龍街,不過一首一尾,相隔了整條街道。
因前日夜裡承安門出了刺客,這條街幾十米一道關卡,都是昭家軍和羽林衛在排查。
排隊等候的時候,明夷掀簾往外看,正好停在禦華堂前。
明夷想了想,便吩咐馬車外頭的蘇禾,“你去買些芙蓉糕來。”
很快,蘇禾買了兩包芙蓉糕,遞了進來,“你不是不愛吃甜點麼?”
明夷接了芙蓉糕,放在桌上,“不是給我吃的。”
再過六個關卡,終于到了青龍街盡頭,承恩院門口。
明夷下車,她望了一圈,上一次來這裡還是入京那一日。
彼時陰霾大雪,此時耀眼驕陽,明夷不自覺笑了。
叩開承恩院的門,年邁的管家領着明夷和蘇禾往裡走。
承恩院亭台屋閣林立,繡闼雕甍好生華貴。
蘇禾還是忍不住了,附在明夷耳邊低聲說:“陛下真舍得下血本,給敵國質子修個堪比皇宮的院子。”
明夷低聲說:“近些年秦弱燕強,陛下為彰顯國威,才下血本修了承恩院。”
繞過不少亭台水榭,到了一處僻靜但不失雅緻的院子,玄關匾額上題着寒波院。
管家行禮,“明二小姐,公子就在裡面。”
進了寒波院,明夷卻呆立,院中有一棵賽屋頂高的梧桐樹,微風拂過,繁密的樹枝顫悠着光影幻化出陰陽交疊。
正如明夷的重生,她改變前世的軌迹,努力報仇,盡力活着。然而走到今日,她也說不上這一生的結局到底如何?
是繼續沉溺黑暗?還是涅槃重生?
這個困擾明夷多日的問題,此刻在陽光垂下的絲縧裡紛紛融化與無。
明夷對梧桐樹留下一抹媚笑,轉身進了屋。
屋中燃着香,在那屏風後,紗賬翻湧的榻上,解休躺着。
明夷不方便進去裡屋,不多時解休穿着單薄的裡衣走了出來。
他頭發散着,本就白皙的臉孔此刻更加慘白,獨有一種落紅凋敗的蕭條。
明夷福身行禮,“殿下。”
解休淺淺一笑,叫明夷也坐下。
兩人相面而坐,桌旁的香爐袅袅生煙。
明夷問:“殿下也喜歡浮夢羅?”
“羅浮夢斷夜窗虛,一曲焦桐樂有餘。”解休打開香爐,往裡添香,“人生須臾,歡愉少有,能留一點是一點。”
明夷突然發現,解休這人身上天生有一股從容慵懶,好像事事在他眼中不過爾爾。
可為何前世的解休,整個人都是死氣沉沉的?
從現在到前世她和解休墜崖隻有三年時間,是否是這段日子解休經曆了不好的事,故而失去生的希望,行屍走肉地活着?
自重生以來,明夷對男女之情抛之腦後,可這一次她罕見地,對一個男人生出了憐憫愛疼的心思。
此番沉思,叫明夷揶揄起自己來。
莫非自己春心封存許久,如今瞧解休面相不錯,便生出春閨寂寞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