憋悶了一整天的厚厚雷雨雲将傍晚落日的顔色吞得一幹二淨，昏暗的灰好像覆蓋住了整個集訓地，來來往往的選手們步履匆匆，大家似乎都在擔心即将傾盆而下的這場大雨，于是穿着沾滿了泥點穿過人群的早濑都顯得不那麼顯眼了。

她繞了好幾個彎，發現不論跑去哪裡都有成群結隊的人，慌張地停住腳步左看右看，她好希望有一個封閉的箱子，把她暫時放進去，讓她不要看見任何人，也不要聽見任何聲音。

“一會兒就下雨了，這家夥連手機都沒有帶……”

“我來和教練打招呼，你去看看她在哪兒。”

隐約聽到了不遠處向井和吉村在說話，早濑一着急直接貓下身子撥開灌木叢爬過去躲到了樹後，她覺得自己隻需要一個人待會兒就沒關系了。

緩緩地跪倒在濕軟的泥地上，她兩手撐在身前一遍又一遍地重複：“我做得很好，我踢得很認真，我沒有辜負任何人。”就好像這樣能讓她的手指不再僵硬，身體不再發抖，讓恐慌的感覺離開她的大腦。

努力是最大的騙局，早濑始終不願意接受吉村夏樹講出的那些道理，盡管她很清楚，或者說她實際上認為那是說得通的，甚至比她一直以來堅信的更有道理。

她越來越沒有辦法說服自己隻要足夠認真地訓練，隻要百分百将自己投入到球賽之中，自己就會獲得應得的認可，就有資格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和整個隊伍共同向前，為什麼她們偏偏要将她扔下。

也許事情從早濑第一次嘗試染黑頭發的時候就變了味，隻是她不願承認罷了。

幾滴水滴答滴答落下來，然後變成倒灌似的雨水，把早濑淋得渾身濕透，她整個人仿佛陷進了泥裡，也開始使不上力。閉上眼睛反複調整着呼吸，她的眼前開始閃現過去的畫面——

烏龍球之後的那一聲哨子，高聲喊着自己姓氏同時比劃着換人手勢的教練，還有奔跑過來将自己圍住的隊友們。

道路旁的路燈遲遲才亮起，有誰頂着大雨提着一大袋子的零食和飲料在林蔭道間快步穿行，他的雨傘被風吹得變了形，一邊罵罵咧咧，一邊正要用手掰正折傘時，幾步之外的一坨黑影吓得他停在了原地，影子在暗處看不清是什麼，他便深吸了一口氣直起身靠近了一些。

詭異而沉重的呼吸聲率先擊破了未知帶來的恐懼，他立刻把塑料袋紮緊扔在一旁，舉着傘在黑影旁邊蹲下：“早濑，早濑，你能聽見我的聲音嗎，我是岩泉。”

保持着足夠的距離，他沒有輕易觸碰女孩，隻是壓低了身子用不大不小的音量呼喚她，确認她的狀态。

見這一句話沒有能得到回應，岩泉稍微讓開了半步，盡力将胳膊伸長讓傘能夠幫她擋住雨，然後再次嘗試換了她熟悉的語言叫她。

低着頭的早濑這一回應該是聽見了，她的頭發被雨水浸濕，成了一绺一绺的樣子，她微微側過臉睫毛上挂着水珠，費力地眨着眼睛，僅僅是發出幾個簡單的音節對現在的她來說也很困難：“岩……幫……”

自從她第一次倒在老師跟前起，自從她如此坦誠向他分享了誰都無法知曉的秘密起，岩泉總是在尋找能夠幫助她的辦法，他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用，但如果她在某個瞬間需要有一個人站在她身邊，他想自己可以是這個橘色。

于是他回憶着書裡的内容，擡起手慢慢地上下模拟着深呼吸的節奏，耐心地說着：“我們先試着呼吸一次，就這樣，先吸氣，然後呼氣——”

早濑卻隻是搖了搖頭，把身子又趴得更低了。

皺起眉頭琢磨了一陣子，岩泉心想着什麼都試試好了，他從褲子口袋裡摸出了手機，翻着相冊點開迷你拉的視頻，是今早媽媽剛剛發來的，家裡這條精力旺盛的黑柴正在屋子裡滾着它的玩具皮球。

“早濑快看，這是迷你拉，你就看着它，什麼都不要想了。”

岩泉把視頻的音量調大，迷你拉興奮的叫聲似乎真的吸引了早濑的注意，她弓起背一點點擡起頭，屏幕的亮光照着她藍色的眼睛，斷斷續續的呼吸也逐漸平穩了下來。

謝謝你，早濑的大救星。

一手拿着傘，一手拿着手機的岩泉隻好在意念中雙手合十，并在心中感激遠在宮城的迷你拉提供的幫助，他決定再給它買兩個新玩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