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的視線停留在他臉上不久便斂下,退後一步讓出位置。
不算寬闊的走廊露出一條通暢的路來,頭頂暖燈瑩瑩,一路無阻,直到走到走廊盡頭。
對面,是一片漆黑。
“去吧,你父親就在對面。”
詩島剛感到不安,明明一路上公交電車倒班、舟車勞頓的苦都吃了,面對不熟悉的城市也敢莽撞地一頭紮進去,可在即将到達憧憬的父親身邊時,他卻感到懼怕。
這裡一切都沒有想象中的美好,甚至透出一股陰森,特别是對面的黑暗,好似一旦踏入,就會将他吞噬。
他求助地望向未歌。
“姐姐……你可以和我一起去嗎?”
Medic厲聲打斷他,“未歌大人願意将你送到這裡已經夠好心了,你這小孩還得寸進尺!”
詩島剛莫名有種底氣知道Medic說了不算,于是氣鼓鼓反駁她,“你不喜歡我,當然我做什麼你都看不慣了!”
“你——!”
“我不能陪你去。”
這次,未歌站在Medic這邊。
迎着小孩失落驚訝的目光,她蹲下身,與他平視道。
“我是你父親的仇人。”
什麼?
詩島剛呆住了。
小孩的世界裡從沒有什麼深仇大恨你死我活,他們大多生活在烏托邦中,對于死亡和仇恨的感受就像隔着層水膜,看得虛幻,模糊。
似懂非懂,恰最難辨前路。
“仇人?為什麼我父親會有仇人?”
未歌不知道怎麼給孩子解釋蠻野的惡行,說出那些話像在故意抹黑一個孩子心中期待的偉岸父親。
“你自己去看一眼就知道了。”
她推動詩島剛的背,“去吧。”
詩島剛猶豫着踏進黑暗,一步三回頭地走着,直到最後一次回頭,他看到未歌拿着那把透明傘轉身離去,隻留下一抹燦金的背影,還被銀白的機械擋住。
她走了。
他終于下定決心,一頭紮進漆黑的走廊。
-
“蠻野的兒子?”
庫裡姆皺眉思索,他幾年前偶然有聽到過蠻野與妻子通話,但對方語氣激烈,蠻野則說話敷衍,完全不在乎對面的想法和感受,兩者的婚姻生活聽起來就很不好,後來,蠻野便離婚了,常住實驗所,再沒回過家。
“虎毒不食子,他應該不會對自己兒子做什麼吧?”
庫裡姆看向未歌和Heart。
床尾的沙發上,Heart躺在上面,頭放在端坐的未歌腿上,感受着未歌身上溫暖清冽的氣息,安靜地閉眼假寐。
他看似不在意詩島剛的事情,實則是剛才未歌和詩島剛一同穿行在走廊上時,早就有機械變異體來告訴他這件事的所有細節,詩島剛的話、身份,還有未歌的回答和決定,他知道的一清二楚。
未歌一邊若有所思地撫摸Heart的發絲,一邊告訴庫裡姆,“我在他背上留下了我的光粒子,若有意外,我可以第一時間察覺。”
她也懷疑蠻野的人性,但終究還是遵從詩島剛的選擇,稍微留了些後手。
真相如何,由他自己來發現最好。
庫裡姆點點頭,贊同未歌的做法。
Heart卻是睜開眼,面上神色未變,眼底不贊同的神色卻是要溢出來了,“你的光粒子……”
“放心,這種偵查型的光粒子不是血,我随時可以收回。”
Heart這才放下心,他感到自己的耳朵被未歌捏住,冰涼的觸感貼上耳垂,他伸手去摸,摸到一隻水滴形的耳墜。
未歌張開手,食指與拇指間夾着一隻銀白耳墜,落地窗外夜色幽暗,地面雪光白亮,投在水滴的圓潤處,映照出一道冷光。
與他耳上的水滴形耳墜一模一樣。
“這是送給我的?”
“對,給你的聖誕節禮物。”
未歌将手中耳墜戴在自己的另一側耳朵上,與Heart的成對,垂下頭看向躺在腿上的他,露出淺淺笑容。
蒼白臉頰邊水滴搖晃,金發别在尖耳後,為銀白水滴染上絢麗的金。
“這對耳墜是我特意做的,你一隻,我一隻。隻要我還在這個世界上,你就能感知到我在哪裡,我的狀态怎樣。”
Heart逐漸瞪大眼,摸索耳墜的動作變得小心。
“這樣,你就不用時刻記挂我的身體狀況了。”未歌補充道。
“我們時刻都能感知彼此。”
Heart失措地望着她,“我以為……你不喜歡我時刻盯着你。”
即便未歌沒有明說,可Heart感覺得出來,她并不喜歡被過度掌控,過度凝視。
未歌逐漸變得寡言少語,近日兩人的相處大多都像剛才那樣,靜靜地待在一起,但不交流。
Heart其實已經有所收斂,當然,是明面上的收斂。私下裡,Medic、Brain,還有其他機械變異體仍會盡職盡責地代他看緊未歌,事無巨細地彙報給他。
除了Chase,Chase從不将自己和未歌的相處告訴Heart。
Heart也不會去詢問Chase,他們是同族,朋友,戰友,但某種程度上而言,他們也是競争對手。
“我确實不喜歡你太過強勢的盯着我,但也明白你是關心我。所以,換一種我們雙方都能接受的方法就好啦。”
這是未歌能想到的最好的解決辦法。
“好。”Heart答應下來,他放下心結,坐起身,目光灼灼盯緊未歌。
“我會好好珍惜這隻耳墜。”
未歌想說,耳墜不重要,打壞了也可以重新做,重要的是要一直戴着……
話還沒說出,門外傳來一陣由遠及近的尖叫。
“姐姐——”
是詩島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