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學課的老陳正用他那口帶着濃重方言的普通話講解三角函數,粉筆在黑闆上發出刺耳的吱嘎聲。林霁生坐姿端正得像标尺,筆記本上的字迹工整得如同印刷體,連每個數學符号之間的間距都分毫不差。
沈昭野單手撐着下巴,另一隻手百無聊賴地轉着圓珠筆。筆杆在他修長的指間靈活翻轉,在陽光下劃出一道道銀色弧線。突然,他意識到自己的轉筆節奏莫名與林霁生記筆記的沙沙聲同步了。這個發現讓他眉頭一皺,故意加快轉筆速度,"啪"的一聲,筆飛出去砸在了林霁生的筆記本上。
林霁生連眼皮都沒擡一下,用拇指和食指捏起那支筆,像處理什麼污染物似的輕輕放回沈昭野那邊。
"謝了。"沈昭野拖長音調,聲音裡帶着刻意的輕佻。他故意又把筆轉掉一次,這次筆直接滾到了地上。
林霁生終于給了他一個眼神——那種看實驗室裡失敗标本的眼神,冷漠中帶着一絲憐憫。沈昭野挑釁地勾起嘴角,卻在看清林霁生側臉時微微怔住。
陽光透過窗簾縫隙斜射進來,正好落在林霁生半邊臉上。他的睫毛在光線下呈現出淺棕色,在下眼睑投下細密的陰影。鼻梁的線條幹淨利落,下颌線的弧度恰到好處,皮膚在陽光下幾乎透明。沈昭野突然意識到,這個整天闆着臉的書呆子,長相竟然精緻得有些過分。
"看什麼?"林霁生壓低聲音,眉頭微微蹙起,在眉心形成一道細小的褶皺。
沈昭野猛地回神,被自己剛才的念頭驚到。他居然在打量這個冰塊臉的長相?還覺得他好看?一定是昨天在公園長椅上睡落枕導緻腦供血不足。
"你臉上有東西。"沈昭野随口扯謊,故意湊近了些,"哦,看錯了,是你表情太僵硬把空氣凍出裂痕了。"
林霁生連白眼都懶得給他,繼續低頭記筆記。沈昭野卻感到耳根莫名發熱,為了掩飾這種反常,他翻了個誇張的白眼,眼角都快抽筋了。
"你面部神經失調?"林霁生頭也不擡地問,聲音平靜得像在讨論天氣。
"你才失調!"沈昭野壓低聲音嗆回去,結果被老陳抓個正着。
"沈昭野!"老陳的粉筆頭精準命中他的眉心,"上來解這道題!"
沈昭野慢悠悠地站起身,瞥了眼黑闆上的題目——一堆sin、cos符号像天書般排列着。他用筆帽捅了捅林霁生的手肘:"答案。"
林霁生目不斜視,連筆都沒停一下:"自己算。"
"夠狠。"沈昭野磨着後槽牙走上講台,拿起粉筆開始鬼畫符。台下響起此起彼伏的竊笑,老陳的臉色越來越黑,額頭上的青筋清晰可見。
"零分!"老陳氣得山羊胡都在顫抖,"放學留下來補課!"
沈昭野無所謂地聳聳肩,回到座位時故意用膝蓋重重撞了下林霁生的椅子。林霁生紋絲不動,隻是不動聲色地把椅子往旁邊挪了五厘米,三八線再次變得泾渭分明。
下課鈴響起,林霁生合上筆記本準備去實驗室。沈昭野突然伸腿攔住他的去路:"喂,筆記借我。"
"不借。"
"那我考試不及格就是你的責任。"
林霁生停下腳步,用一種看外星生物的眼神看着他:"你的邏輯鍊條斷裂程度令人歎為觀止。"
沈昭野扯出一個痞笑:"承蒙誇獎。"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拿這個換。"
紙上畫的是Q版老陳,誇張的地中海發型和永遠歪着的領帶,神态惟妙惟肖。林霁生盯着畫看了兩秒,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動了一下。
"成交。"他抽出筆記本扔給沈昭野,"明天還我。"
沈昭野接住筆記本,突然說:"加個微信。"
"什麼?"
"萬一我看不懂你的火星文呢?"沈昭野晃了晃手機,"還是說學霸連社交軟件都沒有?"
林霁生沉默了三秒,還是掏出了手機。兩部手機放在一起對比鮮明——沈昭野的手機殼上滿是塗鴉和貼紙,邊緣還有幾處磕碰的痕迹;林霁生的手機幹淨得像剛從櫃台取出,連個指紋印都找不到。
"滴"的一聲,掃碼成功。沈昭野看着通訊錄裡新增的"霁",撇了撇嘴:"用真名會死啊?"
林霁生沒有回答,徑直走向實驗室。沈昭野低頭看那個微信頭像——一張人體骨骼結構圖,頓時一陣惡寒:"變态。"
他随手點開林霁生的朋友圈,最新一條是半年前轉發的《論解剖學在醫學中的重要性》,點贊數:1,估計是他自己點的。往下翻全是各種學術文章和科研動态,沒有一張生活照,沒有一條個人狀态。沈昭野忍不住嗤笑出聲,這人的社交生活比南極冰川還荒蕪。
"看什麼呢這麼開心?"何铮突然從後面冒出來,一把搶過手機,"卧槽!你居然加到林霁生微信了?全校女生會暗殺你的!"
沈昭野奪回手機,眼神冷得能讓沸水結冰:"關你屁事。"
"他朋友圈是不是全是學術論文?"何铮不死心地湊過來,"我賭五毛他連自拍都不會拍。"
沈昭野把手機塞回口袋,眼神淩厲得讓何铮自動後退半步:"滾去問你同桌。"
嶽芝正在整理書本,聽到自己名字立刻紅了臉,手忙腳亂地把文具盒打翻了。何铮趕緊去幫忙,兩人頭撞在一起,"咚"的一聲聽着都疼。
沈昭野懶得理會,翻開林霁生的筆記本。上面的字迹工整得像印刷體,重點部分用不同顔色标注,頁邊空白處還畫了精細的示意圖。他随手翻到最後,發現一張折疊的紙。
出于某種他自己也說不清的好奇心,他打開一看——是張全家福。照片上的林霁生大約十歲,站在一對夫婦中間。男人嚴肅刻闆,一看就是林父;女人溫柔笑着,手輕輕搭在小林霁生肩上。照片背面用鉛筆寫着一行小字:最後一次。
沈昭野迅速把照片折好塞回去,胸口突然湧上一股莫名的窒悶感。他想起自己錢包裡那張被磨得發白的父親照片,突然理解了林霁生為什麼總是一副拒人千裡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