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醒的過程如同從深海緩慢上浮,塞西莉亞首先恢複的是聽覺——模糊的腳步聲,玻璃器皿相碰的輕響,筆尖在紙上劃過的刮擦聲。随後是嗅覺,消毒劑的氣味混合着一絲藥草的苦澀。她終于睜開了眼睛,映入眼簾的是醫療室熟悉的天花闆。
"啊,終于醒了,"韓吉的聲音從右側傳來,興奮中帶着一絲得意, “我就知道你今天能醒,五個面包券穩了。”
塞西莉亞嘗試起身,一陣輕微的眩暈席卷而來,但比起之前的痛苦已經好了太多。
"慢點,英雄,"韓吉按住她的肩膀,半真半假的調侃,"你的身體還需要适應。三天沒有進食,現在活動可不是個好主意。"
"三天?"塞西莉亞喃喃道,聲音嘶啞得幾乎聽不見。
韓吉遞來一杯溫水,輕輕扶住她的頭:“比起你暴走的程度,現在還能自己睜眼喝水,已經算是奇迹了。”
水滋潤了幹裂的嘴唇和喉嚨,塞西莉亞感覺好了一些:"三人組......怎麼樣?"
"他們很好,而且相當擔心你。" 韓吉擺擺手,“那個紅發小姑娘已經來問了七次。法蘭也來過幾趟——當然,他嘴上說是 ‘路過’。”
"至于利威爾," 她挑了挑眉,話裡透出一絲玩味,"聽說去跟埃爾文理論了。相當激烈的一次談話,據說。"
塞西莉亞勾起嘴角,靠回枕頭上:"埃爾文呢?"
"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滿意,"韓吉說着,一邊檢查輸液情況,"雖然他沒明說,但你的行動大概超出了他的預期。"
她從床邊取來厚厚的醫療記錄本,翻開幾頁,"說到病情,我得給你做個全面檢查。順便說一句,我告訴他們你的狀況是由于神經炎症引起的。"
塞西莉亞輕輕颔首,聲音幾不可聞:“謝謝。”
"不客氣,"韓吉站起身,開始準備檢查用的工具,"但你得想好怎麼解釋那個幾乎不可能的救援。我猜利威爾不會簡單接受'運氣好'這種解釋。"
"我會處理的,"塞西莉亞說,心裡卻沒底。"對了,韓吉...我的......"她掃了眼自己身上的病号服,意識到一個被忽略的問題。
韓吉立刻理解了她未盡的話語,聲音壓得極低:"放心,我親自處理的。醫療處置時隻有我一個人在場。"她的眼睛在鏡片後閃爍着理解的光芒,"你的束胸布已經換過了,用了更柔軟的材料。之前那個太緊了,在昏迷狀态下可能會造成肋骨壓迫和呼吸問題。"
塞西莉亞松了一口氣,韓吉總是能在不言明的情況下處理這些細節。"有人......注意到什麼嗎?"
"沒有,"韓吉笃定地搖搖頭,"利威爾把你帶來之後,我立刻清空了房間。不過,即使在緊急狀态下,他也相當的……"她推了推眼鏡,似乎在斟酌用詞, “謹慎。他的觀察力你知道的,敏銳得不正常。我不能保證他沒察覺什麼。”
塞西莉亞微微皺眉:"你認為他懷疑了?"
“很難說。” 韓吉沒有遮掩,“但如果有人能看穿你,那隻能是他。但是——” 她嘴角一翹, “目前看來,你的秘密還安然無恙。”
"謝謝,"塞西莉亞輕聲說,這個詞包含了太多無法言明的感激。
正在這時,門外傳來輕輕的敲門聲。韓吉揚了揚眉,回頭瞥她一眼,"來的真快。"說着伸手幫塞西莉亞拉好被子,"請進。"她高聲喊道。
塞西莉亞迅速理好衣物,重整狀态,進入西裡斯的角色。
門開了,伊莎貝爾小心翼翼地探進頭來,看到沖她打招呼的西裡斯,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西裡斯!你醒了!"她轉頭對身後喊道,"法蘭!利威爾!他醒了!"喊完已經人沖進房間,幾步撲到床邊。
"别那麼大聲,伊莎貝爾,"法蘭的聲音緊接着響起,人卻也跟着走了進來,"病人需要安靜。"
利威爾走在最後,在牆邊站定,目光直落在西裡斯身上。神色仍是一貫的冷靜,但蹙着的眉頭微微舒展——他确實松了口氣。
"感覺怎麼樣?"
“好多了,”西裡斯試着撐起身,韓吉立即上前幫忙調整了床頭:"頭還有點疼,但能應付。"
“你看起來糟透了。” 法蘭站在床尾,手插着口袋,語氣不算咄咄逼人,卻也沒打算放過吐槽的機會。
"謝謝,"西裡斯扯了扯嘴角,幹巴巴地回了一句,"你還是那麼會說話。"
利威爾朝床邊更近了一步,視線略過他的臉色與右臂,随後抱臂站定,"韓吉說你需要至少五天才能恢複。"
"五天? “西裡斯挑了挑眉,質疑的目光掃向韓吉。
"别這麼看我。理論上,至少一周才能基本恢複,"韓吉舉起雙手,"但我知道你會在三天内就要求回到訓練中。所以,"她嚴肅地看着西裡斯,"我給你五天。不多不少。在此期間,禁止訓練,禁止立體機動,連翻個跟頭都不許。”
“行吧。”西裡斯勉強妥協,轉回視線,“那五天後我們就可以繼續訓練了。"
"沒這麼快,"利威爾幹脆地駁回,"你至少需要完全康複。埃爾文已經同意推遲特訓。"
這個消息倒讓西裡斯感到驚訝:"埃爾文同意了?"
法蘭哼了一聲:"在利威爾威脅說如果你沒完全恢複,我們就不參加壁外調查之後。"
西裡斯看向利威爾,對方隻是輕輕聳肩,仿佛這不是什麼大事。
一時間,房間陷入了奇怪的沉默。四人都有話要說,卻又都在等待着其他人先開口。
"韓吉說你是神經炎症發作,導緻全身系統紊亂。"法蘭首先打破了沉默,眼中閃爍着探究的光芒,"相當罕見的病症。"
西裡斯看着他點點頭:"一種...先天性的問題。偶爾會發作,特别是在...過度使用大腦的情況下。"
"比如預判一根即将斷裂的樹枝?"利威爾直截了當地問,灰藍色的眼睛直視西裡斯。
空氣瞬間沉了下去。三道視線齊刷刷地聚焦在他身上,眼神各異,但都帶着不容回避的等待。
“我就知道你會問這個。”
西裡斯似笑非笑地瞥他一眼,輕輕呼出一口氣,幾個準備好的解釋在心裡轉了幾轉,挑了一個合适的慢慢開口,
"緊急情況下,我的感知會變得不同,比如風的走向,枝條的承重,甚至是一聲裂響之前的空白。大腦過載處理信息,能捕捉到平時被我忽略的細節。”
“我想,這就是人們常說的 ‘時間變慢了’。” 他靠回枕頭上,視線一一劃過三人,輕描淡寫地聳了聳肩,“代價嘛,就是之後你們看到的那一堆爛攤子。”
伊莎貝爾眼中掠過一絲說不清的神情,法蘭依舊沉默地盯着他,利威爾的目光則一動不動,沒有半點移開的意思。
“所以你說得對,也不對。” 西裡斯偏頭看向利威爾,神色忽然認真,“那不是運氣,也不是預判。隻是……身體本能的判斷。你沒問,我也懶得解釋。”
法蘭揚了揚眉:“那你現在是打算解釋了?”
“也不是。” 西裡斯笑了笑,“隻是覺得,隐瞞太多,會讓你們懷疑我的動機。既然咱們都差點掉下去一塊死了……起碼該建立一點信任基礎。”
利威爾的目光閃爍了一下,暗自揣測着這個解釋的真假:"你之前也經曆過這種情況?"
"幾次,"西裡斯承認,保持着半真半假的策略,"但沒有這次那麼嚴重。"他頓了頓,決定轉移話題,"聽說你們和埃爾文有過一次...談話? "
法蘭嗤笑了一聲:"如果你把利威爾幾乎要扔刀子到埃爾文臉上稱為'談話'的話,那是的。"
利威爾沒有否認這個誇張的描述,隻是簡短地說:"他道歉了。"
"埃爾文?道歉?"西裡斯難以置信地擡高聲音,埃爾文可不是那種會輕易認錯的人。
"他的方式,"利威爾解釋道,"推遲特訓,給予完全恢複的時間。這就是他的道歉。"
西裡斯想了想,"确實,這對于埃爾文已經算是很大的讓步了。那關于那個測試呢,他怎麼說?"
三人交換了一個眼神,伊莎貝爾不安地挪了挪,法蘭的表情變得更加謹慎,而利威爾...西裡斯從他那裡感受到了某種奇怪的審視。
"他說那是為了測試我們作為團隊的協作能力,"法蘭靠着桌沿坐下,話裡帶着一絲淡淡的嘲諷,“看我們在突發狀況下有沒有默契,會不會互相支援。”
利威爾接着補充,“那場測試,是為了确保我們準備好應對半個月後的壁外調查。”
西裡斯微微皺眉:"有透露那次調查的細節嗎?"
“沒有。” 法蘭意識到自己脫口的太快,又補了一句,“隻說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