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啟堯腳步也一頓,呼吸又粗又急,似乎難受得很了,隻能皺着眉抽氣。他剛要轉身說什麼,卻被徐大海推了一把:“您進去,外面交給我們,您不能回應。”
是,他們絕對是做足了功課,所有可能的回應,這群媒體都準備好了下一步的逼問,一旦開始拉鋸,遲早會陷入被動。
談判還沒開始,不能先輸一局。
顧啟堯微張着嘴,半晌後,遲鈍地輕“嗯”了聲。
“啟和法務部以官司威脅新聞媒體,是企業還是惡勢力?試圖捂嘴?又或者默認啟和掌舵人顧啟堯的私生活混亂?我國法律規定,與未成年人發生性行……”
徐大海轉身挂上假笑,朗聲打斷,“做新聞的人更得慎言啊!這不是啟和總部,我們啟宸是新公司,小年輕多,講話急,但你們是老媒體了吧,逮着個所謂的知情人就大做文章也不合适吧。”
“就是啊,還知情人呢,”一直沒吭聲的言緘突然往媒體跟前一站,對着一個還在拍顧啟堯背影的鏡頭賤嗖嗖地打了個響指,
“哎,你,鏡頭轉過來,拍我,看樣子你們是娛記,不是什麼金融采訪,那既然如此,别鬼扯什麼知情人了,來問當事人吧。下周三,華道婚禮公館,誠邀各位媒體朋友來參加我的婚禮,言總的特别邀請,各位可以扛着機子進場前排直播。”
啊?
話題轉得……也太生硬了吧。
但言緘語氣輕蔑,他知道這群媒體的德行,也笃定他們不會拒絕。
他可不是舍己為人,賣顧啟堯一個順水人情,自己也另有所圖。
“怎麼樣啊?萬聲,言·傳媒,你們自己掂掂呢?”
厲聲的質問聲立刻就小了許多,窸窣一陣後。
“……言總方便透露婚禮細節嗎?”
“和未婚夫的相識相愛故事方便于今日做出首次分享嗎?”
聽到這,顧啟堯垂了眼,穩了穩心神。
他壓下門把手,推門走進,把外面的聲音隔絕在門後。
……
屋内的情況比外面還要激烈。
顧啟堯進門的第一眼就看到正對着門坐的萬總。
會議室的桌椅東倒西歪,萬總的臉上挂了彩,手背上有抹開的血迹,地上有口帶血的唾沫。
他抱着手岔着腿坐在沙發上,腳邊是一沓被殃及的啟宸會議文件,雪一樣鋪了一地,紙張的空白處有幾個髒兮兮的殘缺腳印。
那腳印是運動鞋底的紋路,腳印的主人不言而喻。
“……啟堯叔。”
顧佥站在門邊,被李總牢牢鉗着胳膊,他比李總高壯,李總幾乎是把他的整支左臂抱在懷裡才能控制住他,顧啟堯低垂着掃了眼,顧佥左拳的指節處擦破了皮,一片紅紫,血已經幹了。
他眼白泛紅,紅血絲被怒氣和淚意滋生,嗓子啞得吓人,像是剛厲聲嘶吼質問過什麼人,又像是委屈到極點的兇獸,在看見主人的時候才肯嘤嘤順從。
可顧佥的這些自我感受都在見到顧啟堯之後從心裡眼底一閃而逝,被心疼和擔憂替代。
他臉色……好蒼白。
慘白的底色上,顴骨又紅得病态,他嘴角起了皮,進門之後不動聲色地晃了晃身體勉強站穩。
顧佥看得真切,“啟堯叔,你别管,你……”
“行了少爺少說兩句吧,交給顧總處理。”
他被李總打斷,像制止一個搗亂的小孩一樣。
顧佥惱怒地掙了兩下,“交給他,什麼都交給他!你們沒有一個人幫他!你……”
他倆争執間,顧啟堯已經收回了看向顧佥的目光,他不鹹不淡地瞥了一眼萬總,一句話都沒賞給他。
不過是個伥鬼,真正的虎,站在會議桌的另一端。
聽見他進門,許宏早已轉過身,眼裡盡是得意和嘲諷。
“小堯,外頭我給你準備的大禮,意外嗎?害怕嗎?”
顧啟堯艱難地咽了兩口口水,口水粗粝得像咽了兩口沙:“……不要把孩子牽扯進來,你十幾年前就利用他,現在還在利用他,你的手段真是半點沒長進。”
“啟堯叔……”
生病了嗎?聲音這麼啞,鼻音這麼重。
顧啟堯沒有給顧佥分來任何眼神,他打定主意不能再把顧佥牽扯進許宏的局裡。
但許宏的目的就是要利用顧佥逼他就範。
“哈哈哈哈哈!……我的手段半分沒長進?你就有長進嗎顧啟堯?萬總,你看,我都跟你說了吧,顧總這個人其實很好相處的,他多情,心善,嘴甜,那個時候跟在我屁股後面喊大哥大哥,最後騙我簽字的時候,那叫一個順從可憐啊,怎麼?你有長進了?不是用這種手段拿下我兒子的?”
顧啟堯張了張嘴,下意識湧到嘴邊的反駁被他咽下。
談判的原則是,不能自證,無需自證,擺籌碼即可,但實則也是他不知道要反駁什麼。
尤其是在昨晚和顧佥攤牌争論之後。
他不是用這種手段的嗎?
他确實用了。
但他也是真心愛他的。
不純粹的愛果然不能理直氣壯。
顧啟堯的臉色變了幾番,最後隻是說,“你是他親爸,你用輿論這一招施壓,有沒有想過對顧佥會造成什麼影響?你這招實在是大可不必,我們談條件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