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啟堯還差得遠。
于是許宏做出了示範:
“顧啟堯,你隻是在學校裡親了他一口,有心人就能打聽到,你隻是喜歡他,有心人就能看得出,稍加利用,就會變成外面的鬧劇。今天,這群媒體是在你的公司門口喊你是同性戀,明天,他們就會出現在顧佥的學校,顧佥以後的公司,顧佥每天的微信裡。是,啟和是沒法輕易被掀翻,股價波動也是常态……”
顧佥眯着淚眼,警惕戒備地盯着他,許宏兩步站定在顧佥面前,說的話像淬了毒,明明是盯着自己的親生兒子,說的話卻像是指向敵人的利器。
“但這個二十出頭的孩子,能受得住幾輪這樣的傷害呢?”
顧啟堯隻覺得自己的心重重地墜了下去,腳下本來就軟綿綿的,踩不着堅實的地面,現在更是感覺落入深淵一般。
他驚恐卻無力阻止地,聽許宏繼續所謂攻心的威脅:“他語文很好,萬總家女兒都羨慕他的才華,我聽說了……是想當編劇嗎?可什麼電視劇會邀請一個瓜比人出名的小編劇啊?”
許宏轉過身,看向顧啟堯,咧嘴露出久在獄中發黃歪斜的一排牙齒,“顧啟堯,因為你,搭進去他的一輩子,讓我考驗一下你們的愛情吧,你覺得他會不會恨你呢?”
顧啟堯緊鎖着眉頭,連呼吸都停了,他直接脫口喊破了音:“許…咳咳,許宏!他是你親生兒子!!”
“對啊!但你比我疼他啊,而我比你重視啟和,所以你把啟和讓出來,我放過他,股價也安穩,醜聞也沒了,股東高興,他也沒事,皆大歡喜。”
顧佥狠狠推開了李總的胳膊,幾乎是立刻沖到顧啟堯身邊,沖他急切地說:“别聽他的!啟堯叔!我不怕那些!”
可令他恐懼的是,場上所有人,身後的李總、面前的顧啟堯,他們都莫名沉默了。
許宏毫不意外,成年人利弊優先,所以利益常被用作交易籌碼。
但若是沾了比利弊更重的愛恨,那就用愛恨當籌碼呗,底層邏輯是一樣的。
他誘騙一般,繼續對臉色蒼白的顧啟堯道:“很合理吧小堯,而且最重要的是,我和顧佥還在一張戶口本上呢,如果我死了,啟和不還是顧佥的嗎?他什麼都沒有失去,他沒有失去你,他還得到了啟和。”
顧啟堯的身子晃了晃,顧佥扶住了搖搖欲墜的他,發現掌心下的纖瘦身體、全身都燒得滾燙。
視線中,是顧佥擔憂至極的眼神,耳邊,是許宏誠懇哄勸的低語。
“你發燒了顧啟堯,”
“你愛他嗎?你愛他為什麼不做出對他最有利的決定呢?”
“好燙,你燒得很厲害……”
“你真的愛他嗎?那我換句話,他相信你愛他嗎?”
他相信你愛他嗎?
這個時候,顧啟堯該誇許宏的确手段了得,對人心的揣摩登峰造極嗎?
這句話,的确死死戳中了顧啟堯的死穴,他幾乎是下意識地迎上了顧佥的目光,眼神中帶着哀傷的質詢。
昨晚顧佥的質疑還猶在耳邊,那句質疑配合着顧佥現在的擔心,讓顧啟堯都替顧佥委屈。
書房密碼給你了,那你已經知道真相了吧?
你應該知道,我對你的感情确實是不純粹的。
你想要跟我要純愛嗎?可我手裡空空如也,拼拼湊湊的,沒有一顆純粹的真心。
所以,許宏說得好像是真的有點道理……是我燒糊塗了嗎?那我拒絕許宏的提議,會不會讓顧佥更質疑呢?畢竟本就不純粹的愛,又經得起什麼考驗呢?
顧啟堯忘記了自己已經驚愣到許久沒有眨眼,當生理性的眼眶酸澀逼着自己眨動眼皮時,酸重的淚已經掉了下來。
發燒的時候,哭出來的淚劃過臉上都是涼的。
而顧佥心疼的淚早就收回去了,他現在隻覺得憤怒。
這是第二次他面對着許宏,擋在顧啟堯的身前。
他的憤怒淬了火油一般熊熊地在心底燒着,顧佥沒有上次保護心上人急于表現的熱切,憤怒的餘燼是恨,這是一種有攻擊性的情緒,這種冰冷的攻擊情緒之下,顧佥幾乎都要冷靜了。
這一次的顧啟堯沒有半分遊刃有餘,他的動搖,明眼人都看得出。
昨晚的事,顧佥和顧啟堯還沒有講清楚,他得知的一切真相都還沒來得及消化,他和顧啟堯之間需要時間,才能站在一起,整理好心緒繼續走下去。
可許宏沒有給他們緩沖的機會,這一切發生得像極了冥冥中的安排,太猝不及防了,猝不及防到顧佥隻能生氣,無名火對着命運和大boss許宏發,因為它們在顧啟堯的防線最搖搖欲墜的時候,利用顧佥的懷疑狠狠推了一把,于是顧啟堯狼狽地摔在地上,不敢相信顧佥遞來的、扶起他的手。
好像重新牽上他的手,就等于把顧佥推進深淵裡。
所以,顧啟堯不也聽進去了嗎?許宏的話。
于是,顧佥想。
如果我出國上學就好了
如果他沒有答應和我在一起就好了。
如果我一直都像“5271”在文中寫的那樣就好了。
我為什麼會變呢,為什麼我得到顧啟堯的愛之後,我就變了呢?
我從前明明一直想的都是,我是愛顧啟堯愛到甯願把花莖插進心髒的夜莺,我用鮮血啼唱愛他的悲鳴,我給他獻上血色薔薇,隻要他收下,我就不去打探他的所有秘密。
可我後來送給他的是白玫瑰,我愛他愛得那麼肮髒,還送上了自诩聖潔的白玫瑰,要求他回報我同等高潔的愛。
是我錯了,顧啟堯。
我應該折斷翅膀,血淋淋地獻上自由和忠誠,這樣他就能安心地相信,我其實從來都不在乎我能不能飛,我們之間生來是沒有紅線的,隻有命運的蛛網,想要得到緣分的紅線,得用血把蛛網染紅才行。
誰的血呢?
誰阻攔我們,就用誰的血。
反正我本來就是個背對着真相,不去聽江水聲,隻為了等你從橋頭走向我的惡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