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總,說實話,病人情況并不好。”
言緘身上的煙味很重,但蔺翊的主治醫師也講不出什麼勸慰他的話來。
蔺翊躺在重症監護病房内,和外面的言緘隔着數層隔離門,通過透明的玻璃觀察窗,蔺翊清瘦的臉幾乎要完全陷進慘白色的枕頭裡,再起不能。
蔺翊的身高有一米七八,但他現在的體重才剛過一百斤,化療帶來厭食嘔吐的嚴重副作用,還有切除癌變胃體的手術治療,共同把他折磨成現在的樣子。
如果是這樣一具被病痛折磨的身體,那的确沒有必要把小翊強行留在這個世間。
“他沒救了,對吧。”
言緘表現得越淡然,這位主治醫師的心裡就越沒底。
“……是,所以我們這邊建議姑息療法,也就是,就是保守治療。”
“好,無論用什麼方法,無論花多少錢,麻煩您盡可能延長他剩下的時間。”
給遊戲裡的“言緘”多争取一點時間。
無論如何,都不能讓蔺翊在沒和無憂世界完全融合之前斷氣。
無論如何,都不能讓蔺翊在融合的過程中退出遊戲。
看到這裡,N.10088若有所思。
啊,原來是這樣。
……
嫉妒是一種很糟糕的情緒,它會讓人變得醜惡,變得不像自己。
心頭的酸澀感像帶有腐蝕性的強酸,不可抑制在蔺翊的心頭進行着劇烈的化學反應,讓他不由自主地想:啊,言緘真的很愛他未婚夫啊,明明那個人都說了從沒愛過他也不要他了,言緘還是這麼義無反顧地踏上了追回他的路。
好羨慕,為什麼擁有的人卻不懂珍惜,一無所有的人就隻能徒勞地嫉妒。
如果自己在現實中是一個健康的人就好了,那個人對言緘不好,自己就去對言緘表白,失敗了也沒關系,他還有健康長久的一生去說愛。
而不是天天捂着絞痛的胃,蜷縮着身體,倒數剩下的日子,遠觀他的一切新聞和消息,祝他此生平安幸福,然後死在言緘不知道的地方,某一天言緘想起來的時候。
啊,生命中曾經有過蔺翊這麼一個人來着。
眼前的“言緘”明明不是言緘,他隻是無憂用來留住自己的大數據推送手段而已,但……
“你還真挺……挺愛你未婚夫的。”
這話說得真是不妙,本來隻是想圓過這個話題而已,但蔺翊發現自己這話帶着厚重的鼻音,“未婚夫”的稱呼透露出明顯的酸意。
掩飾性地别開臉後,蔺翊面向的這一側恰好是車窗,玻璃上隐約反射出了自己的臉。
确實有好長時間都沒仔細看過自己的臉了。
蔺翊自認長得不算很出衆,平均的臉,平均的身材,平均的身高,都是無功無過的水平,比起帥氣,誇他可愛的人更多,陳揚其也說他又秀氣又清瘦,帶他出去玩的時候有點像領着一隻小型犬。
但蔺翊知道,現在車窗上反射的,其實是E。
現實的自己已經不完全長這樣了,他活着的每一天都會比前一天難看、憔悴。
但言緘還是那個張揚帥氣的模樣,他會更好看,更成熟。
“我…我的确很愛……”不對吧,這種時候承認愛未婚夫也不太好吧,感覺小翊的心情很糟糕。
小翊剛剛那些話,是單純覺得這個未婚夫逃婚情節很憋屈,為自己鳴不平?還是……小翊也喜歡自己?所以在吃醋?他喜歡自己為什麼生病了之後都不聯系自己!
不管是哪種可能,現在都不适合想這些了!
因為言緘看到,蔺翊的視線停留在左上方好一會了。
左上角。
那裡是退出遊戲的确認界面。
不行,絕對不行!
“真好,從你愛的人那裡,言緘哥一定可以獲得幸福的。”
久違地這麼稱呼言緘了。
既然他害怕打雷,那幫他把雷動車開到天鏡河谷之後,就退出遊戲吧。
之後可能還會遇到更多的困難,但蔺翊不想看到他為别人勇敢的樣子。
要不,還是算了吧。
本來在遊戲裡逃避現實這種事就不太符合主流價值觀,要不是陳揚其當年推薦了這個遊戲,要不是這個遊戲的宣傳語确實很貼合自己的情況,蔺翊也不會做出這麼消極的逃避舉動。
“什麼啊,小翊在說什麼呢。”
“……動車啟動了,你要是害怕的話,就把耳朵捂上吧。”
蔺翊低着頭,盯着平闆上的“能量捕捉鍵”,做好了閃電降臨的準備。
可剛剛還在縮着脖子滿臉害怕的言緘卻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
半晌後,他突然長歎了口氣。
“追回他,我其實也沒有什麼把握。”
蔺翊一愣。
“所以與其說是追回他,倒不如說是給自己最後一次機會,我也算是黔驢技窮了,有的人就是會頭也不回地走,不是什麼手段都能挽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