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所謂的表白信既不是信件也不是明信片,而是一隻雕花銅鈴铛。
皮修小心翼翼地把鈴铛搖了一搖。銅鈴铛的聲音很清脆,如泉水叮咚,生命初響。
為什麼師曠要把它稱之為“信”呢?裡面能傳達師曠想說的話嗎?
皮修聽不出也看不透。
下一節本是番語課,被改成了自習。皮修思緒萬千,滿腦子都是幫學長告白的事。
學長的愛情,由我來守護!
要躲着神出鬼沒的狻猊主任和學生會長嶽甜甜。還要躲着淩波。
欸,為什麼要躲着淩波呢?
因為被發現自己跑腿送表白信會很不好意思嘛,而且被誤會了就不好了。
為什麼被誤會就不好了呢?
皮修的思維又卡住了。
一個答案似乎呼之欲出,但又說不上來,惹得他心煩意亂。
教室另一端,平時一向專注的淩波也有些走神,手上心不在焉地轉着筆。
皮修這個家夥一早上都表現得很奇怪呢。
除了按時按點投喂了一次糖丸外,就沒再主動過來找自己。明明之前每個課間都會來插科打诨乃至摸摸抱抱。
想起來了,今天第二節課課間,皮修一直抱着一隻銅鈴铛發呆?
什麼鬼,這家夥不是很害怕金屬味的嘛,怎麼抱着銅鈴铛不撒手,也不用自己除味了?
等一下,不會是有小姑娘妖用銅鈴铛和他表白了吧?
這個念頭剛一出來,淩波就感到有些寂寞。
皮修總有一天要結束分化期,也總有一天會和喜歡的小姑娘妖談戀愛的。肯定就不會再圍着自己吵吵鬧鬧了吧。
那樣的話,自己會變得好孤獨啊。
不過自己本就不屬于妖界,何來“變得”孤獨一說。确切地說,是沒有了與皮修的交集,重新回歸孤獨罷了。
轉筆的節奏逐漸變慢。筆頭砸在習題冊上,在原本光潔的白紙上染上了一點黑墨。
天文台上,離婁長袖當風,幾乎與漫天星辰融為一體。那雙傳說能洞穿千裡的眼眸,在星光下顯得格外清亮深邃。
“離婁學長!”
皮修匆匆跑來,把雕花銅鈴铛遞給轉身微笑看他的離婁。
“離婁學長!師曠學長托我轉交給您。”
離婁臉上的笑容更深了些,透出一種了然于心的暖意。他伸出雙手,以一種近乎虔誠的姿态,鄭重地接過了銅鈴铛。
“這是師曠寫給我的表白信。不愧是他,真是聰明。”
皮修徹底愣住了。這……這就看出來了?
“表白信嗎?裡面究竟寫了些什麼呢?”
離婁的臉突然變紅,有些吞吞吐吐:“不過是些親昵的情話,就不念給你聽了。”
真的有字嗎?這也能念?
皮修一頭霧水。他又偷偷瞄了一眼離婁手中的銅鈴铛。
外壁雕的是舒展錯落的玉蘭花,内壁雕的是層層疊疊的繁複桃花。一點兒字影子都沒有。情話在哪裡呢?
不過既然離婁都這麼說了,皮修也不好再追問。
他紅着臉道了一句“抱歉”,又急匆匆地補了一句“祝你們長長久久”,就從天文台上跑下去了。
要去給淩波投喂糖丸了,不能遲到。
見小學弟跑走,離婁長舒一口氣,從拘謹的狀态裡解脫出來,舉着銅鈴铛看了個盡興。
他溫柔地摩挲着浮雕花瓣,笑意深深。
玉蘭高潔,桃花夭夭。
原來情話的關竅都在花蕊上。
若是仔細看就能發現,這鈴铛上的每一朵花蕊都長得不一樣,線條有疏有密,有長有短,圍着花心開得熱烈。
這花蕊便是話語轉成的聲紋。
師曠在用一朵又一朵的花,一遍又一遍地和離婁說:
“我喜歡你。”
離婁輕輕搖動鈴铛。
鈴聲清脆,從天文台傳向四野。伏在書案邊的順風耳師曠也跟着鈴聲綻開一個清淺的笑。
我知你收到了。鈴铛,還有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