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向東也不去下棋了,天天在家做飯,把家裡打掃地窗明幾淨。
方柿不正眼看他。
翹楚也發現了,父母在沉默地決裂。
翹楚也沉默地扮演一個乖小孩,試圖把父母之間的嫌隙縫合起來。
太多精力分在家庭,以至于功課拉下來了。
上官明把筆記借給她,自習課給她講題,可是她暈乎乎的,沒辦法集中精力。
翹楚忽然感覺失去了生命的把手。
“把手” ,通過學習,考上好高中好大學,這就是把手。通過跑步減肥瘦身,看到身材的變化,這也是把手。
可是最近,她抓不到任何把手了。
她困惑又迷茫。
郭合野自然感覺出來了,但是他沒有辦法幫她。
翹楚忽然胖了,臉上冒出來痘痘,姨媽期不準,脾氣也會突然失控。
因為學不會,她會莫名地想扇自己巴掌。考試會的題錯了,她就把整個卷子撕掉。
焦慮感讓她控制不住地摳頭皮,被方柿發現的時候,翹楚已經完全變了個人。
“最近怎麼樣?”
翹楚不回答,鎖了門。
方柿原以為隻是普通的叛逆期。
她專門把郭合野叫來吃飯,原以為朋友之間會更好說話。
可是翹楚一看到他人的時候,“砰”地關了門。
不見。
郭合野也不知道怎麼回事,這些天他的消息她都不回,說多了就拉黑。
小心翼翼地在校門口等她放學,被她忽視,隻好跟着她回家。
一路上小心地挑起話題,翹楚跟個人形機器人一樣哐哐往前走。
他隻好長長歎口氣:“這是叛逆期了啊。”
“脾氣真大。”何向東自顧自地坐着吃了起來,方柿讓郭合野去看看。
這些天沒有回家,閨女都不親近了。
頭疼。
郭合野敲門:“棗兒?”
“開門。”
翹楚不開。
隔着門聽到裡面□□想起的聲音。
郭合野給她發了個消息:“不要讓我擔心,好不好?”
滴滴滴──
她看到消息了。
随後接連幾聲“滴滴滴”,她在和其他人發消息。
拖鞋拖沓幾聲,她開了門。
像是哭過一樣,眼睛含淚。
她坐在床上,四周擺着襪子,換掉的裙子,扯爛的内衣。
衣櫃裡的挂件脫離了衣架堆在地上,床頭擺着幾瓶開了的藥,白色的藥片滾到地上,枕頭不在床頭,窗台的多肉半死不活。
十一月了,翹楚開着窗戶。
大風呼呼吹過。
她隻穿了一件單薄的睡裙,甚至沒有穿内衣。
男人隐隐生出恐懼的情緒。
她怎麼了呢?
郭合野抱她到床上,反鎖了門,從衣櫃裡拿出件外套披在她身上。
電腦右下角企鵝閃爍。
郭合野撫摸她的臉,被她躲過。
她不讓他看到臉。
因為痘痘嗎。
“怎麼了,長痘了就不讓看了?”
郭合野今天專門換了一件皮衣,外面的觸感冰涼,激的她一哆嗦。
“長痘了也漂亮的啊。”
男人氣息溫柔,并不多見。
“滴滴滴”。
□□又響了。
她的睡裙隻到膝蓋。
郭合野摸到她冰涼的腳,“啧”了聲,把細嫩的腳丫放到自己的肚皮上。
這下激地他一哆嗦。
“不冷啊,傻姑娘。”
順着小腿摩擦幾下,才發現她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純犟。
動作幾下,她大腿靠近膝蓋位置一處紅色的痕迹讓他注意到了。
類似于刀片的劃痕。
剛進來的時候他就多留了個心眼,就怕她有自殘傾向,青少年這樣的傾向大多都是為了引起注意。
可她依然白白淨淨一個,手臂上也沒有痕迹。
郭合野握住她的腳,把睡裙往上褪幾分,入眼是橫橫豎豎、深淺不一的刻痕。
甚至有幾筆是鮮紅的。
最近才刻上去的。
郭合野一個上擡的眼刀立刻把亂動想要蓋住痕迹的她定在原地。
為什麼要傷害自己的身體?
男人力氣極大,按住根本動彈不得。
從什麼時候開始?
郭合野沒想過會有這樣的情況。
“為什麼要做這種傻事啊?”
觸目驚心的傷痕刻出來一個血淋淋的字——恨。
恨誰?
無聲的房間,無聲的淚。
酥酥麻麻的心疼把郭合野包裹住,看到她憔悴的臉,又什麼都說不出來。
男人架住她的胳膊,像抱小孩子一樣把她抱起來放在懷裡。
一瞬間,從小到大愛哭的臉都彙在一起,最終是一個皺巴巴的女孩。
翹楚微微顫抖,不言語,趴在他的肩膀上。寬大的手掌寬慰在她的後背,小姑娘整個的重量都壓在他的身上,她發育中的身體和他緊緊相貼,郭合野心中微動,沒反應才是不正常的。
但他現在更關心為什麼她會自殘。
“我做了一件錯事……”
頭發魏亮,發絲飄到他的臉上。
什麼樣的事,比郭合野做過的還過分嗎?
她痛苦又委屈,她對自己的情緒做不了主,失控感讓她抓狂。
瘋狂拿回對生活的掌控又讓她勞累不已。
“怎麼了?”
他口氣有些玩笑:“殺人了嗎?”
女孩後背随着她哭泣弓起顫抖,像一隻受驚了的野貓。
最起碼這個懷抱是可信的。
“能跟我說嗎?”
郭合野皮衣上微涼,他抱着她分開,熱氣一下就沒了。
翹楚打了個噴嚏。
男人把外套為她穿上,衣櫃裡翻出來一雙襪子,翹楚勾起腳背:“那雙穿過了……”
郭合野微嗔看她一眼,還有點潔癖呢,腳丫子跟冰塊一樣了。
關了窗戶,屋子開始暖和起來。
像一個無精打采的娃娃,郭合野給她穿上襪子,又從衣櫃的小隔間裡翻出來一條淺藍色的内褲。
“你穿還是我給你穿?”
像個流氓。
翹楚紅着臉講:“我自己穿。”
男人彎着腰,點了下她的小腦袋。
郭合野又在裡面翻到一條長筒襪,想着這個天氣穿這個倒也行。
背後一陣衣物摩擦的聲音,穿完之後翹楚又坐在了床上。
“翹楚!吃飯!”方柿在外面催促。
“哦!”
“穿這個?”
長筒襪送到她面前,翹楚盯了一會晃悠悠的長襪,“不要,這個是搭配裙子穿的。”
怪不得,郭合野剛才在裡面看到一個藍黑色的百褶裙,也就剛蓋住屁股。
“這個?”
翹楚點頭。
“怎麼沒見你穿過?”
郭合野把裙子疊好,放回原位之後,拿秋褲給她穿。
那套衣服隻拍照穿過,尤其是她後面胖了,穿的不好看了。
“那照片呢?”
郭合野逗得小姑娘臉紅,翹楚罵道:“老流氓!”
手指點到翹楚的額頭,看着她心情好起來,他也就放心了。
小姑娘讓他出去,她要穿秋褲。
郭合野拉到門把手的時候突然問她,“所以……為什麼不高興啊?”
男人沒有回頭,翹楚瞬間沒了力氣,是啊,問題還沒有解決。
她要怎麼說呢。
她看到了方柿的人流手術單。
她要怎麼說呢?
她沒有辦法告訴郭合野自己的媽媽的錯處。
她好無助。
“可以抱一下嗎?”翹楚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