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是不是罪人,是否賤籍影響下一代,已經不重要了。楚家不能再繼續靠着賣地過活,等田都低價賤賣給了富戶鄉紳,阖家老小淪為流民,隻能沿街讨吃要喝!曹押司,這婚事就由你們官媒做主,訂下之後,您好早點回縣衙交差,草民也想去牲口棚看看生病的牛。”
既然民政局都到家門口了,那就趕緊扯個結婚證,走個程序。
楚鸾心中甚為挂念那病牛。
也不曉得中了什麼毒,病成什麼樣子了,還有沒有的救。
“常言道,為婚之法,必有行媒。”
曹押司無比欣慰,立刻把那冰人拉過來,吩咐道,“議婚已成,你給他們倆準備定帖、婚書。”
那官媒的冰人,滿臉堆笑稱是。
兩張灑金箋白棉紙,寫有男女雙方的姓名,官媒各詢問了楚鸾和謝雲鶴的生辰八字,年月日時,取四柱法,謄寫上去。
謝雲鶴把一物塞進她手裡。
楚鸾低頭一看,卻是一枚古拙玉璧,玉質泛黃,有很多赤褐色的沁斑。未經雕琢,素淨無紋,隻中央一個孔。
與那種白潤晶瑩、無暇溫潤的美玉,相去甚遠。
楚鸾知他因罪流配,但凡身上有點值錢财物,也早被差撥、管營給盤剝幹淨了。這玉璧若是品相上佳,也不可能留到現在。到底是個信物,她沒嫌棄,仔細收好。
“既然男方給了定聘之物,姑娘也收了,那便是成了。”
官媒冰人把婚書,交與二人,“婚期定在十一個月後。”
這冰人雖其貌不揚,裝扮誇張,但卻是個善心腸的,親手謄寫楚鸾的生辰八字時,發現她年紀小,禁不住起了恻隐之心,便自作主張,把婚期往後挪了挪。
反正,這對曹押司也無影響,隻要婚書訂立了,他就算完成指标,一年内成親即可。
*。*。*
髒兮兮的牲口棚,由黃泥砌成,栅欄門是腐蝕發黑的爛木頭。棚内略潮濕,撲鼻而來的是牲口糞便的臭味、牛的體味兒、腐爛的草料味兒混雜在一起,很是難聞。牆角有蟲蟻爬來爬去,飼料槽裡有一些沒吃完的草料。
一頭深褐色、體格并不健碩的耕牛,趴卧在棚中央動也不動,瞳孔散大,明顯神志不清了,口唇邊上流出一串串粘稠的涎。
“耕牛要不行了,這可怎麼活呀!”
“呦,楚老太,仔細哭傷了身子。”
“趕緊送去屠戶那裡,牛肉、寸筋軟骨、皮毛下水什麼的,還能賣些銀錢。”
……
村裡但凡有點風吹草動,村民們就像蒼蠅看到屎一樣趕緊圍上去,甚至路過的野狗都要去舔兩口血。
耕牛死了,老楚家就等于少了一大半的勞動力,不啻于天塌下來,如何寬的心?老太太本就上了年紀身子骨弱,根本承受不住這個打擊,眼淚橫流入皺紋溝壑中,幾乎暈厥過去。
坊隅鄉親見楚鸾走進牲口棚,趕忙道,“楚老太您别哭了,阿鸾看你來了。”
楚老太最是疼愛楚鸾,不想在孩子面前露出哀恸崩潰的樣子,惹她擔心難過,趕忙用粗糙的手指揩了揩眼淚。
若是以往,阿鸾早就飛奔着跑到自己懷裡來撒嬌了。
可今兒,卻有些怪。
那孩子一句話也沒說,徑直走到了喂牛的草料槽邊,伸出手,抓了一把草料,專注地瞅着。
楚老太不明白,喂牛的飼料有什麼可看的。
“祖母,咱家牛每天都吃這種草麼?”
“尋常吃不着,這草長在深山裡。今兒在遇着張家莊的莊客,他割了幾大籠草,熱心地送了咱兩籠。”
張富戶是鄉紳地主,田地比較集中,于山上形成一個小莊子,糖村人稱之為張家莊。
而莊客,是指佃農和農奴,給張富戶耕種、看家護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