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鑒空和尚愣住,随即浮現喜色:“竟有這好意頭,楚兄弟,真沒看出來,你還是個明理的讀書人。”
這一高興,稱呼也從“這厮”變成了“楚兄弟”。
楚鸾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打扮,為了出門方便,不被集市上的無賴拽住戲耍,大伯母給她套上了一件大錘兩年前的舊衣裳,頭上一角青色方巾,再加上發育不明顯,倒似個男孩子,會被認錯也正常。
寺廟中軸線的左側,有一地藏院,供奉着地藏王菩薩,遠不及天王殿和觀音殿香火鼎盛,正是這鑒空和尚管轄處。香火少自有香火少的好處,可避開世俗幹擾。
地藏院一禅房内。
鑒空和尚脫去了袈裟衲衣,露出肩膀上的傷患處。
楚鸾切了脈,又觸診了傷處,果然是箭矢利器所傷:“腐爛破潰,日久不斂,肉芽暗紫不鮮。大師是選擇外科手術還是保守療法?”
鑒空和尚一臉迷茫地問:“何為外科手術?何為保守療法?貧僧是個粗人,聽不大明白。”
楚鸾立刻換了個說法:“外科手術是武治,用刀子把您肩膀上的腐肉給挖掉,膿毒擠幹淨,死腔裡的壞死筋膜組織全用剪子剪掉,在裡頭填充上藥物、紗布……”
“等等等等——你等會兒!”
鑒空和尚聽得臉都青了,額頭上冒出來一層虛汗,“這得多疼啊。”
楚鸾露出一個鼓勵的微笑:“疼是疼了點,但好的快。”
她又沒有麻醉劑。
不是所有人,都像謝雲鶴那樣如此能忍,清創過程中吭都沒吭一聲。大部分的普通人,僅僅是聽到外科手術的過程,就已經吓得變了臉色,比如眼前這位。
“楚兄弟,有武的那肯定有文的,你且說來聽聽。”鑒空和尚慫了。
“你是說保守療法麼,不動刀子的。也能治好,隻是療程有些長,傷口愈合得慢些。”
“對!就這麼個!”
“給您開兩副藥。第一服叫透膿散[2],黃芪三錢,當歸、川穹各二錢,穿山甲一錢,皂角刺一錢半。如果加點酒效果更好。它能讓藏在您傷口下的膿毒,自己破潰排出來,補氣活血,托毒潰膿。”
“好!加酒!”鑒空和尚雙眸陡然間冒出锃亮的光芒,“楚兄弟您這透膿散方劑甚合貧僧心意!”
他本就是出家避禍,沒有什麼佛性慧根,僧人清規戒律那一套不能喝酒不能吃肉,折磨得他是痛不欲生。眼下有了個可以正大光明沾酒的機會,焉能放過。
楚鸾給鑒空和尚開方子,就完全不用顧忌價錢成本了,連度牒都能搞到手的人那肯定不會窮,再加上這寺廟裡的和尚整日坐着收租收糧享受檀越們的供奉,什麼方子吃不起啊。
“第二副湯藥,叫内補黃芪湯[2],可以斂瘡生肌,黃芪、麥冬、熟地黃、人參、茯苓各一錢,白芍藥、川穹、肉桂、遠志、當歸各半錢,生姜三片,調和甘草微量,大棗一枚。用水煎服。每日一劑,日服兩次。”
楚鸾取了禅房桌上的紙硯,懸筆寫下藥方配比。又讓小沙彌取了高溫煮過的的白繃帶來。
“大師您這樣包紮會嚴重壓迫傷口,影響右臂血液經絡,導緻您的右手屈伸出問題。您盤佛珠的時候右手大拇指都無法正常内收,就源于此。來,我教您正确的包紮方法。”
楚鸾手把手地教,采用8字形繃帶包紮,“動作要輕巧,松緊要适中,敷料應超過傷口邊緣兩寸。”
“楚兄弟,你果真有兩下子!包得漂亮又舒服。”
鑒空和尚嘗試了一下右手抓握屈伸,“貧僧這右手拇指,能撥動佛珠了。哈哈哈!街口頭一間天字号鋪面,你們娘倆拿去用吧,租子免了。”
捧着繃帶的小沙彌面露難色:“可院主,街口頭第一間旺鋪,原本說好租給張富戶張檀越……”
鑒空和尚怒:“甚麼張鳥人!這一整條街都是歸本院主管,自然想租給誰便給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