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來回春堂做徒弟,不是想繼承這家藥鋪,而是希望通過朱郎中獲得一個合理的身份,并順帶向這位古代博學的老中醫虛心學習。
果不其然,闆藍根師兄聽了這話,眼底那一絲剛剛冒頭的嫉妒也消失不見了:“嘿嘿,小師妹你渴不渴?我去後院兒給你摘個椰子。”
朱郎中繼續給女徒弟上課:“君臣佐使,各司其職,頗為講究。就以這五瘟丸為例,黃芩是君藥,清解少陽;槟榔是臣藥,驅蟲消呃;半夏和胃,人參健脾,桃仁活血,都是佐藥;甘草是使藥,用量極少,可以調和各種藥的藥性。”
楚鸾問道:“師父您這五瘟丸賣多少錢一枚?”
“十文。”
“這也太便宜了吧,用了人參呢!怕是要虧本。”
“賣貴了,有幾個人吃得起?涯州是瘴區,是大胤最窮的一個州,感染瘴氣病的普通百姓不知道有多少,賣幾百文一丸,還是會死無數的人。”
朱郎中心裡墜着秤砣似的,無奈道,“二十五年前為師就曾向太醫院提過,撥一筆款子用于防治瘴氣病,可他們根本不聽,就連太醫院院判都說那不過是群命不值錢的人,有那個錢還不如給劉皇後和太子妃多研制些讓皮膚變好的藥露。”
楚鸾接言道:“利之所在,人之所趨。讓皮膚變好的藥露,能讓後宮愛美的娘娘們心花怒放,得到賞賜;而撥經費幫助瘴區病人,無利可圖,做不好還要擔責,院判大人自然不願。”
“更有昔日同僚笑話我說,你以為你是誰呢,各人自掃門前雪,每年實際死多少瘴氣病人關你屁事,得了這個病就隻能求神拜佛保佑,還真當自己是菩薩了。”
“所以師父離開了繁華的京城,不再做太醫。”
“可當我來了瘴區之後才發現,作為一個小小的鄉村郎中,就算把畢生心血都耗盡、把家财散盡,也無法改變瘴氣肆虐的涯州一分一毫!”
朱郎中眼前一片空茫,“五瘟丸,無法根治瘴氣病,隻是讓病人死得慢一點罷了。”
楚鸾握緊了藥瓶:“師父不可妄自菲薄,您懸壺濟世,不肯蠅營狗苟,太醫院沒有您的一席之地,但您在民間發光發熱,糖村許多村民都念着您的救命之恩,您早就是遠近聞名的名中醫了,能在村志、縣志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至于根治瘴氣病的方法,徒兒會繼承您的意志,終其一生尋找。”
尋找這個世界,有沒有金雞納樹。
金雞納樹的樹皮,是治療瘧疾的頂級特效藥。這種樹最先是在美洲發現的,她可以先跟海岸邊往來的異國商客打聽打聽。康熙得了瘧疾,就是靠傳教士帶來的金雞納霜治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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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雞樹?沒聽過。”
許差撥斜依在梨花木藤椅上,翹着二郎腿,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好不快活。
一壇醉飄香的上等醇酒,三斤熟牛肉、一隻燒鵝、一隻叫花雞。
“又來打攪差撥大人您了,我這般隔三差五過來,若是其他官老爺早就不耐煩了。”楚鸾哈着腰笑着給他斟酒,“也虧得是許大人您這樣兒寬仁,我才敢來。”
“你說你,來就來,還送什麼東西。”
許差咬了一口燒鵝,唇角上揚,他愛聽好聽的話,心情一好,便指旁邊一條小矮凳:“坐。”
二人的形體位置,形成了一個階級鮮明的上下關系。
許差撥睃着楚鸾身上的竹青色新衣:“你怎麼穿着回春堂的衣裳?上次家父被滾沸的開水燙傷,請了朱郎中來看診,跟在朱郎中身後提着藥箱的男弟子身上穿的,跟你這件兒一模一樣。”
楚鸾笑了笑道:“那是我的大師兄蕭惠。”
許差撥馬上精神起來,雙目放光:“你竟是朱郎中的高徒?”
楚鸾順勢道:“蒙大人見笑,哪裡是什麼高徒,劣徒罷了。若能學得師父他老人家十分之一的醫術,都受益終身了。”
許差撥一改之前漫不經心的态度,坐直了身體:“你師父可是救了家父一命啊!那滾開水幾乎把家父一條腿給燙熟了,皮都掉了一層,家裡已經開始準備後事,朱郎中來一趟愣是把他老人家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虧得令尊吉人天相,師父方能妙手回春。”
“哎呀,您是朱先生的親傳弟子,我怎麼好吃您的酒肉?”
許差撥站了起來,滿臉笑容,微微躬身給楚鸾斟了一杯酒,雙手捧着奉上,“之前多番邀請朱郎中赴宴,想答謝他的救命之恩,奈何朱郎中懸壺濟世不得空閑。楚賢弟,許某敬您一杯。”
楚鸾一飲而盡,喝得幹幹淨淨,還把空杯展示給對方看:“許大人您太客氣了,在下定會向師父轉達您的誠摯謝意。”
許差撥很是感動,連飲了三杯,還親自搬了一張紅木藤椅來請楚鸾入座,換了那張矮凳:“我在這一帶還算小有威望,南海岸港口和牢城營内不少人都知道我許前柱。如果楚賢弟有什麼需要的,盡管開口,不是吹噓,就是在蔡管營面前許某都是說得上兩句話的。”
“實不相瞞,我這次來,是想給牢城營的朋友捎帶一瓶回春堂的五瘟丸,望大人能行個方便。”
“小事一樁啊!”
許差撥好不容易找到個間接報恩的機會,“五瘟丸是朱先生的秘方藥,專門治瘴氣病的,你朋友得了瘴氣病?”
“沒錯,我朋友的二哥,與幾個瘴氣病人關在一起,被傳染了危在旦夕……”
“叫什麼名字,我給他換個幹淨的單間。”
“謝雲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