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床上緩緩坐起身，用空着的那隻手小心翼翼地開始将烏雲的手指松開來，不忘替她掖好被子，最後才輕手輕腳地出了門。
等他收拾好下樓的時候，全客廳坐着的所有人都像向日葵似的迅速轉頭朝他看來，驚得他不自覺摸了摸臉理了理衣服。
也沒有哪裡奇怪啊，大家這是怎麼回事？
“勢利鬼！你終于醒了啦——你的女朋友醒了沒？異能醫生說她正在恢複，會好的啦，你不要太操心——”
夏美張開雙臂歡呼，還不忘怪笑暗示，“順便恭喜你哦~~”
“恭喜我什麼？”
夏宇在大家的注目禮中走到客廳正中央，從餐桌上拿起了幾塊吐司就飛快地往嘴裡塞，奇怪，自己的胃空蕩蕩的，感覺餓得能吞一頭牛。
“那也太多了耶，我先祝福你昨天新婚洞房夜快樂哦~”
夏美擠眉弄眼暗示。
夏宇一口吐司差點把自己噎死，“白癡美你在講什麼屁話——”
雄哥也很不贊同地制止夏美的驚天發言，“夏！美！一個高中女孩子，怎麼可以講這樣的話——”
不知道什麼時候也來了夏家的任晨文一副終于憋不住的樣子湊了過來，扭來扭去谄媚地笑：
“我親愛的~宇哥，不知道，你是否可以給小弟我透露透露了呢，你是如何在這21歲的'高齡'，忽然~~覺醒了異能指數高達4萬的~高階異能~呢~”
“小弟不才，也想哦，提升提升我這個異能呢~~”
夏宇咀嚼吐司的動作頓住，懶得看他，隻嗤笑道，“任晨文你大清早大腦擰成九轉大腸了哦，講什麼鬼話——”
他話說一半卻突然止住。
身體像在替他回憶，瞬間出現了昨晚在面對面具人的最後一擊時像被烈焰焚身的痛覺，腦中閃回而過掌心飛出火焰将面具人燒得幹幹淨淨的那個畫面……
難道……
這時，修也開口了，他的口吻一向笃定而令人信服，“沒錯，夏宇，任晨文沒有在開玩笑，昨天夜裡，我們發現你渾身發熱，到最後忽然覺醒異能，巅峰值甚至破了四萬五。”
雄哥也接道，“夏宇，雖然我們還不清楚為什麼，但是你現在，确實擁有了異能了。”
任晨文扭成麻花似地發嗲，迫不及待催促，“是啊是啊是啊宇哥！你就不要再自我懷疑了啦！還不快趕緊試一試！試完了也好趕緊給我們傳授傳授秘訣了啦……”
夏宇滿臉嫌棄地将任晨文那顆有礙觀瞻的腦袋推開，将信将疑地伸出一隻手對準了他，“斯羅摩迅嗚啦巴哈！”
下一刻，任晨文的發嗲聲音跟着肢體一起被慢動作化了，“我~親~愛~的~宇~哥~不~要~這~樣~子~對~我~了~啦~我……”
可不管他的魔音再嘈雜煩人，此刻半分也進不了夏宇的耳朵。
他死死盯着自己的手，那裡看起來同往常并沒有什麼分别，和他沒有異能的時候沒有什麼分别。
在這靜止的幾秒裡，他以為他會思緒萬千，但好像隻沉澱下了兩種情緒——不可置信裡又帶着些意料之中。
像等待了21年的另一隻靴子，在今日清晨，終于落地。
“雄哥，你跟死人快帶着夏宇去找當年給他做異能檢測的那個醫生要賠償啦！什麼庸醫，耽誤了我夏蘭荇德家長孫這麼久，差一點欸，差一點我們就要錯過了異能指數3萬多的鐵克人才耶——”
夏流阿公絮絮叨叨抱怨庸醫誤人。
修适時解釋道，“雖然夏宇這種案例很罕見，但曆史上也不是沒有，聽說有人小時候檢測沒有異能，但是長大後的某一天受到極大的精神刺激的時候，就會忽然恢複異能。”
夏宇隻垂頭看手，忽然輕笑了兩聲，誰也聽不出來這笑是喜是怒。
隻見他伸手便對着任晨文念了解除咒，然後一言不發地越過客廳裡的大家，徑直便上樓去了。
夏天對家人的情緒變化一向很敏感，“老哥怎麼了……感覺，沒有很開心的樣子……”
“勢利鬼該不會是高興傻了，變得不會說話了吧？他從今天起就再也不是麻瓜，而是高階異能行者了欸！”夏美撇撇嘴，表示他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雄哥也不理解，隻能推測，“難道是因為那個漂亮妹妹還沒醒，小宇擔心她所以才不是很開心？”
葉思仁的目光追随着他，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樓梯轉角，同樣一言不發，臉上的憂愁從昨天半夜開始就濃濃不散，無聲地歎了口氣。
*
床上的女孩仍舊緊閉着雙眼，像童話故事裡的睡美人，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蘇醒。
夏宇暗自嗤笑了自己的這個老土比喻，搖了搖頭，試圖清空雜念。
他輕手輕腳地收拾起房間，将雜物歸位，理齊床單被子上最後一絲褶皺，最後靜悄悄地将窗簾拉開，打開了一些窗戶，以保證室内通風。
最後他端了把椅子放在床邊，坐了下來，卻好半天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你，你會醒過來的對吧？”
“烏雲。”
“烏雲……”
他喃喃念了兩遍她的名字，像把這個當成咒語，也許多念幾遍，她就能早點醒過來。
“明明我們才認識……不超過24小時，竟然會經曆這麼多事……”
“我以為我很擅長語言表達的……但我竟然，不知道從哪裡開始說……”
“謝謝你，謝謝你為我擋下那一箭……雖然我還不明白，你為什麼會……這樣做……”
“但是，謝謝你……”
“還有我的異能，我猜，一定和你有關系的對吧？”
“是你讓我恢複的……或者，是因為你而恢複的……是不是？”
他雙臂搭在膝蓋上圍成個圈，腦袋幾乎埋了進去。
“也許隻有你會懂，我曾經的心情……還有，我現在的心情……”
“奇怪，是麻瓜的時候，我看到爸媽因為我沒有異能而忽視我，會感到難過，委屈，所以從小到大我一直在想，是不是隻要我也有異能，我就不會是爸媽眼裡永遠被忽視的那一個……”
“但今天我突然恢複了異能，看着他們為我開心的樣子，我好像，也不如我預想中的那樣開心……”
“好像這正證實了我一直以來的猜想，他們真的隻會為擁有異能的孩子而感到真正的開心……”
在夏宇沒有看到的視野裡，烏雲的眼睫顫抖了幾下，終于緩緩睜開。
“夏宇……”
有陣細微的聲音在叫他的名字。
夏宇猛地擡頭，看到的是烏雲虛弱半睜的雙眼。
“你醒了！”
“現在感覺怎麼樣，有沒有比昨晚好一些？？”
看到烏雲有氣無力仍然還想說話的樣子，夏宇忙俯身将耳朵貼近。
烏雲的聲音很輕很微弱，“無論你有沒有異能，你的家人，還有我，都是同樣地……”
“為你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