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下琴鍵時,弦槌敲擊琴弦發出的聲音盤旋升空,穿過層層疊疊金紅色的幕布,直直砸進穆照的耳朵裡面。
穆照不懂樂器,她分不出幾百萬的鋼琴和幾百塊的電子琴的琴音有什麼區别。但是她卻能感受到這首曲子流淌出來的每一個音符都像一場清晨的大霧,将她包裹其中。
田潇湘推了一下她的胳膊,奇怪道:“你不是從來不喜歡聽這種曲子的嗎?”
穆照沒有回答,反而問道:“這曲子叫什麼?”
“dawn,《傲慢與偏見》開場曲,超經典的!”田潇湘大驚小怪:“不是吧,姐姐,你是要當導演的人,怎麼連這部電影都沒看過。”
是的,穆照沒有看過。
她讀書以外的所有的時間都用來做兼職,大學之前連手機都沒有。每次來江甯大學找江辰都隻能在一個固定的位置等着,甚至有一回天寒地凍的,痛經加寒冷讓穆照險些暈倒在校園裡,江辰在老地方見不到人,差點報警,最後快把整個學校都翻過來,才在醫務室找到她。
那次以後,江辰勒令穆照必須買一台手機,不僅用作聯絡,上大學以後用到的地方也很多。
穆照安靜地聽着樂曲,感覺有一汪清澈的泉水汩汩而出,穿過她的身體,帶走了靈魂。
曲子勾人心魄。
還有彈琴的那個少年。
他一身黑色演出服,款款坐在鋼琴凳上,燕尾禮服輕垂在身後,勾勒出他少年人獨有的、勁瘦的腰身。彈琴的手指修長,白到發光,每一次擡起或者落下,都美得像一幅中世紀的油畫。
他的臉野性十足,發型也狂傲不羁,嘴角勾起的一點點笑容更是邪魅。此時,卻在舞台燈的照耀下變得柔和而朦胧。整個畫面中唯有一雙高聳的眉峰被施以重墨,襯得一雙桃花眼英氣非常。
田潇湘百無聊賴,她又推推穆照:“你不是要溜嗎?怎麼還不走?”
穆照在高考結束的那個暑假就開始做假期工,她本來是在一家商場穿玩偶服做宣傳,後來被旁邊的車企經理看見,力邀她去做銷售。穆照再三說明她并不懂車,經理大呼無所謂,可以慢慢學。後來,學費尚且沒有湊齊的穆照還是對高于原工作三倍的工資屈服了。
穆照常年做兼職,上手極快。經理十分欣賞她的業務水平,除了不愛和人說話,沒有别的問題。假期結束,那經理爽快地給了她工資和不菲的提成,還問穆照開學以後還來不來,要是還想做這份工作的話随時給她留着位置。
就這樣,穆照和經理約定好,沒課的時候就會過去,經理也許諾她非常優厚的時薪。
開學半個月後,對迎新會沒有興趣的穆照打算找輔導員請假,可是輔導員以新生需要融入集體唯有拒絕了她的請求。穆照不情不願來到禮堂,坐在一個邊邊的位置,想着趁人不注意溜走。
鬼使神差,穆照給經理發去消息,稱臨時有事去不了了。她重新坐好,問田潇湘:“這人是誰?”
不知道田潇湘是對穆照放棄去做兼職驚訝,還是對穆照居然對男人感興趣更吃驚,激動道:“你等着。”
與穆照完全相反,田潇湘性格開朗,為人活潑,是天生的社交悍匪。僅僅半個月的時間,她就已經和全班人打成一片,跨班也有聊得來的,跨系也有認識的朋友。反觀穆照,就連同宿舍的人都不怎麼熟悉。
五分鐘後,田潇湘貓着腰回來,帶來滿肚子八卦:“了不得了,照兒。你這是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啊!這人可不簡單,你也看見那張臉、那氣質了,啧啧啧,絕了。管理系一哥,才開學半個月,就已經被人挂在校園論壇上,蓋了五百多層的樓讨論。
“更要命的是,他爸是陸氏集團的老總。對!就是那個陸氏集團!妥妥的豪門貴公子啊!他獨生子一個,據說父母恩愛,沒有小三、出軌等狗血劇情。還有人說,他高中的時候就是一個混票,家裡想着好歹糊弄到高中畢業直接給他送出國。結果人家還真是命好,高三不知道抽了什麼瘋,忽然開始奮發向上,就這麼一使勁兒,還真讓他考上江甯大學。給他爸媽樂的啊,恨不能昭告天下哦。
“就這樣的家世,這樣的長相,還他娘的這麼卷,讓不讓我們這些普通人活了?”
穆照同聽田潇湘林林總總說了許多,好奇道:“五百多層樓都沒有說他叫什麼名字嗎?”
“我沒說嗎?”田潇湘一拍自己的腦袋,正經事給忘了。
“他叫陸洄舟。”
正如田潇湘所說,這樣的臉蛋,這樣的氣質,為他在論壇上蓋這樣高的樓,陸洄舟這人注定不會默默無聞。一曲畢,他施施然起身謝幕,右手在胸前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
台下掌聲沸騰,比剛才教務主任說要給宿舍全天無限量供應熱水的時候掌聲還要大。靠近舞台的幾排更是爆出了幾聲類似于人猿吼叫的聲音,惹得人即使在看陸洄舟的時候也忍不住分出一角餘光去看他們。
陸洄舟謝禮後走進後台,人群中再看不見他的身影,穆照拍了拍田潇湘,兩個人悄悄溜出禮堂。
推了下午的兼職,時間不能白白浪費,穆照打算去圖書館找幾本專業書看。田潇湘則對圖書館的空氣過敏,與其去那裡睡覺,不如去參加社團活動。兩個人在禮堂門口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