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面容蒼老如朽木的人躺在床上,稀疏的白發貼在頭皮,呼哧呼哧的喘氣。
風伯自那日在鹿山被打傷後,不管灌下多少湯藥,身體都遲遲不能見好,他心知這怕是自己的一個檻了。
按現在的情況,即使能好也大不如初,他在鹿山蟄伏多年,所有籌謀卻付諸東流,沒能奪回星石之心和九結丹,若不是念在這多年勞苦,怕是北冥也再難有他的容身之地。
他越想越覺得周妧那個女人可恨,一拳錘在床頭,可惜力氣太小,隻發出了狗刨般的尴尬動靜,與遠處的響動重疊一起。
風伯耳朵一動,“誰!”
“是我!”
一拎着食盒的瘦高駝背男人開門走了進來,他是這些日子被指派過來給風伯送飯的。
風伯見是他,扭動僵硬的脖子收回伸出去的臉。
那人也不欲與他攀談,風伯受傷後,性情古怪了許多,沒必要讨那個嫌。
飯菜和藥規規矩矩的被到床前的漆面矮花小桌上,高個子擺的很小心,生怕弄壞這麼好的桌子。
風伯突然道:“飯是剩的,菜少了一半,你們不如直接給我根繩子讓我吊死。”
瘦高個身子一頓,不知如何回答,幹巴巴道:“等您好起來就好了。”
他的意思本來是等風伯病好了恢複地位,就沒人敢克扣他的飲食,結果風伯大怒,伸手掀翻了桌子,飯菜撒了一地。
“滾!我大半輩子為了北冥出生入死,不過是一次失敗,你們就要卸磨殺驢,哈哈哈哈哈哈,好啊,好啊,等我咽氣了到地底下,定日日纏着你這們這些忘恩負義之徒,讓北冥上下都不得安生!”
把人罵跑了後,風伯又開始陷入狂躁中,詛咒周妧和被他炸死的冬生。
“晦氣的小畜生!老子有今天都是因為你!”
想到冬生,風伯就恨不得把她從地底下挖出來再殺一遍,這些年他扮作和藹可親的長輩百般試探,她口風極嚴,半點消息不肯透露。
他正罵着,門框“嘭”地響了一聲,像是有人踢了一腳。
娘的!風伯啐了一口,“哪個小雜種敢踢老子的門,待我見到尊主,定要你們這幫雜碎吃不了兜着走!”
門外靜悄悄的,想來被吓跑了。
風伯一點點轉動身子,努裡将自己調轉成側躺,臉對着門的方向。
果不其然,門被踢開了一條縫。
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崽子,定是姓金的唆使他們過來給他添堵!
他就守在這裡看着,要是他們還敢來,他非得記下他們的臉禀明尊主不可!
時間慢慢過去了,風伯等的昏昏欲睡,在他眼皮就要合上的那一刻,那聲音又響了。
“嘭。”
這次動靜比上次的要輕,噪音要小,卻更清楚的傳到了他的耳朵裡。
動靜是站在裡面向外發出的,風伯瞪大眼睛,不!這不可能!
屋子裡分明隻有他一個人,他又一直守在這兒盯着!
正當他驚駭着,那聲音竟有節奏地響了起來。
“嘭”“嘭”“嘭”“嘭”“嘭”......
風伯的耳膜如同連着自己的心跳,像雷一樣炸開,盡管如此,仍不能隔絕掉門上的動靜,詭異的聲音一清二楚傳了過來,他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這聲音就像一個人在門檻來來回回地磕絆着。
嘴裡冰涼的唾液分泌着,他連眨眼都不敢,目不轉睛地盯着聲音的來源。
屋裡屋外什麼都沒有,踢門聲就這麼平白無故的響着,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急促。
風伯擡起脖子,艱難地往外探出身子,屋内倏然出現一道身影,一閃而過,驚得他栽了下去......
撲騰一下。
風伯睜開了眼,後背上全是冷汗,驚魂未定。
他的臉依舊面向外門,屋裡卻安靜極了,什麼聲音都沒有。
原來剛剛隻是他睡着做的一場夢。
緊張過後,身上的傷口後知後覺開始疼,他歎了口氣,想起這大半輩子做過的缺德事。
本以為自己這種渾身殺孽的人早已将生死之事看透,沒想到還有怕這個的一天。
他不屑地笑了,世上哪有鬼神,自己吓自己罷了。
他往上扯了扯被子,打了個哈欠,突然,噩夢裡的聲響再次出現,輕響一聲。
風伯的動作像是被按了暫停鍵,從容的表情裂開,分不清現實和夢境。
這一定是在做夢,對,還在做夢!
他安慰自己,心跳卻一直超速,鼻子聞到了點怪異的味道,枕邊飄過來的。
風伯小心地探查,發現是一片油污。
是剛剛打翻的飯菜嗎?但怎麼會濺上這麼大一片?
他向下看去,同樣的痕迹,床沿和床邊上都有,像是被人踩過一路走了上來。
這實在是太詭異了!風伯不想再待在這裡。
“來人!快來——”
眼眶的邊界,仿佛有什麼黑色的東西飄在空中。
他轉過臉向屋頂看去。
幾乎垂落到半空的長發中轉出一張慘白的臉。
“啊——”
瓜子殼夾住我的嘴,我擡起頭,發現一個宮女不小心打碎了茶盞。
“奴婢該死,奴婢該死。”
我拔下和我激吻的瓜子殼,“行了,多大點事啊。”
她抖如篩糠,“前幾天,皇上剛剛下令......”
“那你就當我沒看見。”我背過身,翹着二郎腿,“收拾了得了。”
她哽咽着,“奴婢不敢,奴婢、奴婢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娘娘饒命!”
她打破皇上的禁令,在盈妃的眼皮子底下犯了錯,連遮掩都不敢。
我被她哭的頭疼,挑了個看起來最不好看的杯子摔在地上。
“這下行了吧,就說是我打碎的。”
她的眼睛睜的老大,不敢相信這件要命的事就這麼解決了,高興到滿臉通紅。
“多謝娘娘!”
我磕着瓜子和她唠嗑,“當皇上就是爽,自己心情不好就拿别人出氣,搞得禦前當差都成了高危職業。”
宮女剛高興紅的臉又被吓成了白色,她慌亂地擺手。
“娘娘,這話可不敢亂說,這是大不敬。”
我故意逗她,“說說心裡話也能算大不敬?”
她道:“當然,這話便是放在心裡也萬萬不可,是要誅九族的。”
我:“這你可說錯了,如果大家都不在心裡想着當皇帝,那哪裡還有改朝換代一說呢,不就一國一姓千世萬世了,再有,秦家的皇位不也是從前朝手中奪來的......”
宮女像輛七檔雙離合的跑車一樣沖過來捂住我的嘴,“娘娘您瘋了嗎?!”
我拍開她略鹹的手,“聊天而已,我這麼懶的人,你覺得我想當皇帝?”
她原地跺腳,急得哭了,“娘娘您别再說了,這話要是讓有心之人聽到,十個腦袋都不夠砍的。”
那再找别人借九個不就行了。
系統:“。”
人不要臉,還真是如虎添翼。
我:“行了行了,我不說了,你給我講點有意思的吧。”
她沉吟片刻,随後猶豫地開口,“那我說了,娘娘能别治我的罪嗎?”
我:“喲,你還知道要命的事呢,不過這個我可左右不了,我在律法之下,和你一樣。”
她搖頭,“自然不是。”
她咬唇糾結要不要說,最後還是沒忍住,“娘娘您知不知道,圖蘭城最近鬧鬼了。”
“啊?”我不屑道,“有鬼?膽小鬼還是吝啬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