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像在油鍋裡煎熬。
宋梨強迫自己回到候場區,面無表情地坐着,手指無意識地絞着裙擺。夏月光則焦急地守在後台左側那道厚重的消防門邊,不停地踮腳張望,時不時看看手表。
時間一分一秒逼近宋梨的出場順序。
就在夏月光急得快要哭出來時,沉重的消防門被“砰”地一聲推開!柏知賀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他顯然是跑着來的,額前烏黑的碎發被汗水完全濡濕,淩亂地貼在光潔的額頭上。
胸膛劇烈地起伏着,呼吸急促,俊美的臉上泛着運動後的潮紅,連白皙的脖頸都染上了一層粉色。他身上的T恤後背濕了一大片,緊緊貼在身上,勾勒出少年清瘦卻有力的肩胛線條。他手裡緊緊抱着一個略顯陳舊的黑色琴盒,正是夏月光放在便利店的那把。
“給!快!”
柏知賀的聲音帶着喘息,将琴盒遞給夏月光,眼神卻越過她,急切地搜尋着宋梨的身影。
夏月光接過琴盒,像捧着救命稻草,來不及道謝,轉身就沖向候場區。
宋梨已經站在了通往舞台的側幕邊,側耳聽着前一位選手的演奏即将進入尾聲。
她的表情異常平靜,甚至可以說是肅穆,隻有緊抿的唇線洩露了一絲緊繃。
“宋梨!琴!”夏月光氣喘籲籲地将琴盒塞進她懷裡,臉上滿是擔憂,“沒……沒時間調試了……”
宋梨接過那沉甸甸的琴盒,指尖觸碰到冰涼的盒蓋,一股奇異的鎮定感奇異地撫平了她内心的驚濤駭浪。
她擡眸,越過夏月光的肩膀,目光精準地捕捉到了後台通道口那個扶着膝蓋、仍在劇烈喘息的身影。
柏知賀也正看着她。
隔着不算近的距離,隔着後台略顯昏暗的光線,他們的目光在空中交彙。柏知賀的胸膛依舊起伏着,汗水順着他的下颌線滑落,但他的眼神卻無比明亮,充滿了無聲的鼓勵和絕對的信任。
他微微揚起下巴,對着宋梨的方向,用口型清晰地、堅定地說出了兩個字:
加油。**
舞台上,前一位選手的最後一個音符落下,掌聲雷動。司儀用清亮的聲音報幕:“下一位選手,宋梨!參賽曲目:帕格尼尼随想曲第24号!”
宋梨深吸一口氣,仿佛将所有的緊張、憤怒、不安都壓了下去。
她挺直了背脊,如同一位即将踏上戰場的女王。
厚重的深紅色天鵝絨幕布緩緩向兩側拉開,柏知賀璀璨奪目的聚光燈如同神祇的目光,精準地投射在舞台中央。
宋梨亭亭玉立在那裡,一襲量身定制的黑色紗裙,完美勾勒出她高挑、纖秾合度的身姿,如同高貴而優雅的黑天鵝般的少女,驕傲地揚起了她纖細修長的脖頸,拿起那把并非屬于她的小提琴,穩穩地架在肩上。
她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底隻剩下絕對的專注。
她将琴弓穩穩地搭在琴弦上,第一個音符,如同清冽的泉水流淌而出。
刹那間,她的雙手仿佛被賦予了生命與魔法。左手在指闆上跳躍、揉弦、按壓,精準得如同精密儀器;右手運弓,時而如疾風驟雨,時而如情人低語。弓弦摩擦,奏出時而激昂澎湃、時而婉轉低回的旋律。
那音樂仿佛擁有了實體,穿透空氣,直抵聽衆心靈最幽深、最柔軟的角落,喚起共鳴。每一個音符都像是她無聲的呐喊與抗争,充滿了力量與情感。
一曲終了,最後一個音符在空氣中震顫着消散。短暫的、令人屏息的寂靜後,台下爆發出雷鳴般、經久不息的熱烈掌聲!聲浪幾乎要掀翻劇院的穹頂。
宋梨的臉上浮現出無可挑剔的、屬于勝利者的微笑。
她優雅地欠身,向觀衆鞠躬緻謝。
然而,就在她轉身走下舞台的刹那,身影隐入側幕光影交疊的陰影中時,那完美的笑容如同被橡皮擦抹去般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冰冷到極點的、仿佛凝結着萬年寒霜的目光。
那目光深處,沒有半分喜悅,隻有一片冰冷的廢墟和不甘的餘燼。
夏月光在台下拍得最是用力,手掌心都拍紅了,腫了起來也渾然不覺,激動地對着宋梨的方向無聲地喊着:“太棒了!太棒了!”
宋梨徑直走向後台,将小提琴遞給迎上來的夏月光。她的動作幹脆利落,沒有絲毫留戀。
“謝謝。”
“宋梨你太厲害了!真的超級好聽!”夏月光由衷地贊歎。
宋梨隻是微微颔首。
隻有她自己知道,因為對這把陌生的琴不夠熟悉,她的演奏遠未達到預期的效果。
幾個細微的銜接處理不夠圓潤,高音區的音色也未能完全展現出她想要的穿透力。
這在她看來,是巨大的瑕疵。
在台上的時候,她的餘光甚至瞥見評委席上,那位最德高望重的老教授微微搖了下頭,盡管動作細微,卻像一根針紮在她心上。
隻有與琴身靈魂契合的、日積月累的熟悉感,才能激發出最完美的聲音。她的演出,已經被那個卑鄙的破壞者毀掉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