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知賀從車筐裡拿出備好的野餐墊鋪在草地上,看着宋梨因為用力扔飛盤而微微起伏的肩膀,笑着提醒:“悠着點,别等會兒小白還沒累趴下,你先累得擡不起胳膊了。”
宋梨拍了拍手上沾到的飛盤上的草屑,走到墊子邊坐下,語氣帶着點任性:“它要是不累,就讓它自己跑着回去。”
小白哼哧哼哧地叼着飛盤跑回來,宋梨再次接過,更加用力地扔了出去。
她似乎把剛才的驚吓和小白的不滿,都發洩在了這個小小的飛盤上。
柏知賀在她身邊坐下,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閑聊般開口:“你看新聞了嗎?國慶這幾天,各大景區擠得跟沙丁魚罐頭似的,根本挪不開腳。”
“所以我讨厭旅遊。”
宋梨毫不猶豫地接話,語氣裡帶着慣有的嫌棄。
在她看來,旅行意味着麻煩、擁擠、不可控的意外和巨大的時間浪費。抱着這樣的想法,她幾乎沒出過幾次遠門。
“其實旅遊挺好的,”柏知賀的聲音溫和下來,帶着一絲向往,“找個安靜的地方,看看不一樣的風景,什麼都不用想,純粹享受生活。前幾天……我媽聯系我,問我要不要去A市找她玩幾天。”
他頓了頓,語氣有些飄忽,“當時我沒答應,現在想起來……有點後悔了。”
宋梨扔飛盤的動作頓了一下。
要不是柏知賀提起,她幾乎都忘了柏知賀還有個親生母親,一個把他抛下十幾年不聞不問的女人。
她轉過頭,看向柏知賀的側臉,語氣帶着一絲探究和不易察覺的尖銳:“你媽舍得聯系你了?什麼時候的事?”
“上個月。”柏知賀回答得有些含糊。
“上個月的事你現在才告訴我?”
宋梨的聲音陡然拔高,帶着明顯的質問。她一把接過小白再次叼回來的飛盤,這次幾乎是用盡全力,朝着湖心島的方向狠狠甩了出去,仿佛要把心中的某種情緒也一并扔出去。
柏知賀被她突如其來的火氣弄得一愣,随即失笑:“你關注的點……還真是永遠這麼奇怪呢。”
他調整了一下坐姿,雙手向後撐在柔軟的草地上,仰起頭,望着被夕陽染成橘粉色的天空。
這個姿勢讓他流暢精緻的下颌線和喉結線條完全展露出來,晚風吹拂着他細軟的發絲,像溫柔的羽毛在撩撥,讓一旁的宋梨指尖無意識地蜷縮了一下,有種想觸碰的沖動。
“我一直沒找到合适的機會說。”
柏知賀的聲音低沉下來,帶着一種空茫的平靜,“而且,其實也沒說什麼。就是很客套地聊了幾句……感覺很陌生。我已經快忘了她長什麼樣子了。”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自嘲的笑,“就連她再婚,我也是從我姥姥那裡聽說的。對方是個很有權力的人,對她很好。她現在懷孕了,七個月……雖然說是高齡産婦有點風險,但聽她在電話裡的聲音,能想象到她現在……很幸福。”
他停頓了很久,才輕輕吐出最後幾個字,“這很好,我真心替她高興。”
宋梨靜靜地聽着。
夕陽的光線勾勒着柏知賀仰起的側臉,明明說着“替她高興”,可那張好看的臉上卻籠罩着一層揮之不去的寂寥,眼神放空地望着天空,沒有焦距。
那份強裝出來的釋然和底下深藏的失落,形成鮮明的對比,讓宋梨的心口莫名地發堵。
“恭喜你啊,又有兄弟姐妹了。既然這麼‘擔心’你媽,A市離我們這兒也不算太遠,你抽空去看看她呗?”
柏知賀聞言,輕輕地笑了一聲,那笑聲裡沒有多少愉悅,反而充滿了苦澀的自嘲:“她問我要不要過去和她生活幾天的時候,我的第一反應……是害怕。”
他轉過頭,看向宋梨,眼神坦誠而脆弱,“害怕破壞她好不容易重新建立起來的、幸福安穩的家庭。她以前……因為我的存在,已經很不快樂了。現在我再過去……也不會開心的。”
在柏知賀内心深處,他始終是那個被母親在深夜裡抱着哭泣、被要求要勇敢保護母親、最後卻被無情抛在原地的孩子。
十年的隔閡,早已築起一道無形的牆,真讓他和母親朝夕相處,反而隻剩下無所适從的尴尬。
“十年不聯系,你肯叫她一聲‘媽’,她就該偷着樂了!”
宋梨看着他這副自我貶低的模樣,一股無名火“噌”地冒了上來。她猛地湊近柏知賀,幾乎要貼到他的臉,漂亮的杏眼裡帶着不容置疑的警告,一字一句地說:“我和小白現在玩得正開心着呢,你也必須給我開心點!别在這兒喪着個臉,影響心情!”
柏知賀被她突如其來的靠近和強勢弄得一怔,下意識地想開口解釋什麼:“宋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