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他隻是聽說過資本的力量,如今自己遭遇才意識到,什麼叫蝼蟻,什麼叫狂風驟雨中的一片枯葉。你窮盡全力,卻發現自己甚至連一絲一毫的聲音都發不出來。
一個月後,慕維決定出國。
美其名曰留學深造,其實躲債避禍,因為短短30天内,他經曆了三次車禍,兩次偷襲,一次綁架。
這周振海夫妻是要置自己于死地啊!
此地不宜久留。
去法國的簽證辦理得異常順利和迅速,他聯系的中介公司很給力,幫他拿到了一個短期的訪問學者簽證——正規留學簽證需要法語成績,這麼短時間根本不可能考出來。
“聯系到狄炎秋了嗎?”慕維邊收拾行李邊問車文瑞。
他總覺得該問問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麼,無論如何,也該跟狄炎秋說聲謝謝。
車文瑞搖搖頭:“開始是關機,現在是空号。”
離開那天,去機場送慕維的隻有車文瑞一個人。
“我走了。”慕維拎起行李,看向車文瑞,“欠你的錢,我會盡快還給你,不會讓你娶不上老婆的。”
周振海的圍剿,導緻慕維變賣所有資産後依然負債累累,幸好車文瑞幫他把債墊上了,不然他現在隻能坐綠皮火車,跑路東南亞都隻能打車去,而不是坐飛機堂而皇之地留學法國。
“哎呀你先顧好你自己吧,還沒走就一副活不起的樣子。”車文瑞猛捶了慕維後背一拳,轉頭過去快速用衣角擦了擦眼淚。
兩人都沒說再見,因為再見不知何年何月了。
直飛隻需十個小時的航程,慕維愣是飛了快一整天才落地巴黎,因為他買了最便宜的聯程機票,光轉機就轉了三次,中間還在多哈機場過了個夜。
抵達戴高樂機場時,天光微亮,慕維無望地看着眼前這個陌生的世界,有點迷茫。
半小時後,一輛兩廂雪鐵龍滑停在他身邊,一個戴着墨鏡的男人從駕駛座的車窗裡探出頭來:“慕維?慕導演?”
聽到導演這個稱呼,慕維尴尬地說:“已經不是了。”
男人推開門從駕駛位下來,姿勢很潇灑地跟慕維握了握手。
“李先生?”慕維覺得這個人跟微信頭像上氣質不一樣,李先生是個拍抱胸側身八顆牙紅底職業照的标準版中介。
“我叫文森特,是你在巴黎的地接。老李是我的上線。”這個中文無比流利毫無口音的中介帥哥摘掉墨鏡,一張混血的臉讓慕維頗感驚豔。
“就這些?”文森特看了看慕維少得可憐的行李,有點詫異,絕大多數留學生第一次抵達時的行李量,都跟搬家差不多。
“就這些。”慕維連那個用了三年的iPad都賣了,現在一無所有。
倆人上車後,文森特沒急着開車,伸手遞過來一張名片:“找房子找學校找翻譯找律師找工作找保姆找租車找私家偵探找商業合作,統統可以找我,以上沒說的項目,如果需要也可以找我。回頭客九折,量大從優。”
“我立刻就要找工作。”
“什麼需求?”
“越多越好。”
文森特此人在中介界絕對稱得上神通廣大,他用最快的速度給慕維申請了語言學校,并幫他把訪問學者簽證換成了留學簽證,還給他找到了房子和工作。
在打工和讀語言的輪流搓磨中,轉眼間兩年飛逝而去。
第三次搬家後,慕維終于從那個買個法棍都會被搶劫的93省,搬到了小巴黎。
他搬家的原因倒不是因為治安,而是他現在每天打三份工,繼續住在93省,太遠了。
小巴黎的治安也好不到哪去,但至少小偷們的職業要求和底線都高了一點,會盡量觊觎那些值錢的玩意兒,而不是連面包都不放過。
搬到現在的房子後,慕維的三份工作排得很密集,淩晨4點要去食品批發市場當搬運工,9點收工到家休息一下,補個覺吃個飯,下午2點開始在跳蚤市場打工,18點收工後,在路上吃個三明治,直接去餐館端盤子,晚上23點收工回家睡覺。
今天早晨他沒去打工,請了假,準備去語言學校上上課,湊湊課時,如果課時不夠,明年換新的學生居留就危險了。
早晨七點,他從那個隻有一張床的大小的房間裡出來,走進浴室,迅速沖了個澡,穿上衣服拿起包出了門。
順着破舊陡峭的木質樓梯下到樓底,轉了三圈也沒找到自己上周剛買的那輛不知道幾手的自行車。這已經是他到法國後丢掉的第五輛自行車了。
在法國這種革命老區,共産國際先驅國度,這不算偷,這叫共享。你拿我的,我拿你的,都不是事兒。
偶爾遇到自我管理标準高的同志,騎一個星期還會給你放回原處,搞得主人又驚喜又悲憤,驚喜是意外地完璧歸趙,悲憤是已經買了新自行車。
慕維捏着鼻子乘坐着鲱魚罐頭般的公交車,到了學校,在法語課上昏昏欲睡一上午後,終于放學了,他在路上的快餐車買了個法棍當午餐,吃到一半,口袋裡的手機響了起來。
“你現在有空嗎?”電話那端的文森特張嘴就進入正題,根本沒有寒暄,可見着急萬分,“我這邊有個客戶,你去幫我見見。我在芒薩有事耽擱了,過不去巴黎。”
“你讓我去幫你見客戶?”慕維覺得這個要求匪夷所思。
“我付你錢!”文森特道。
“不早說。什麼時候?在哪?”慕維從善如流,他現在除了刑法上明文禁止的,剩下隻要能賺錢的,他都幹。
“現在立刻,地址我等下發你手機上。”文森特在那邊交代道,“這個客戶要找個導演,我記得你是幹這行的,正好專業對口,知道該怎麼忽悠,你先把人聊高興了,我這邊忙完就趕過去。”
咖啡館在塞納河邊上,風景不錯,就是氣味不怎麼美好——河道水腥,河岸尿騷。
慕維找了個戶外的桌子坐下,拿出自己煙盒裡最後一支香煙點上,看着眼前的地面發着呆,越想越覺得文森特今天的舉動莫名其妙,有悖常理。
沒等多久,一對做工考究的手工牛津鞋走進了他的視野。
慕維擡頭一看,完全愣住了,是那個消失的狄炎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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