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好,我叫奧利維亞。”姑娘上前一步,遞出一份簡曆。
慕維掃了一眼,竟然是專業學過表演的,他眼神中流出一絲欣喜。奧利維亞似乎看出了慕維對自己的欣賞,沖他淺淺一笑。
這一來一往,被旁邊的狄炎秋盡收眼底。
“你是怎麼知道這個面試的?”狄炎秋問。
“是我一個朋友告訴我的。”奧利維亞答。
“你知道我們的拍攝尺度嗎?”慕維問。
這是他覺得最需要跟演員說清楚的問題。
“知道。”姑娘表現得十分從容。
她的從容讓狄炎秋微微一怔後問:“你的簡曆上沒有顯示你有這個尺度影片的拍攝經驗,你覺得你能勝任嗎?”
狄炎秋這個問題問得還是很專業的,畢竟大尺度這種事,是需要勇氣和對自己負責的。
“我覺得我可以。”奧利維亞想都沒想,幹脆而答。
“哦?是嗎?我可不想在片場看到有人哭鼻子和臨時棄演。”狄炎秋的話聽不出是玩笑還是真心實意,但語氣并不算友善。
“我是個演員,演員不會做出你說的事情。”奧利維亞開始有情緒了。
“那你來面試的動機是什麼?”狄炎秋似乎對這個姑娘格外嚴苛和嚴肅。
“我想出名。”姑娘十分直白,直白到所有人都看了過來。
拍這種片确實更容易出名,這衆人皆知,但敢于這麼直白承認的,卻鳳毛麟角。
“出名的方式有很多,去拍普通的電影也可以,你為什麼選擇拍這個?還是你認為這是一條捷徑?”狄炎秋開始變得有點咄咄逼人了。
“我并不覺得拍這個跟拍普通電影有什麼區别。”姑娘的語氣也越來越不好。
兩個人劍拔弩張,氣壓越來越低,所有人都安靜下來,注視着這場莫名其妙的對峙。
“這就跟你之前的表述有了很大的矛盾,你之前還說……”狄炎秋的話沒說完,被慕維強行打斷了,“給你個選題,你進行一段表演吧。”
慕維意識到了狄炎秋似乎有點針對奧利維亞,強行救場,他怕這麼放任下去,場面會失控。
奧利維亞調整了一下情緒,看完選題,醞釀了一下,進行了試演。平心而論,演得可以。算不上演技出衆,但在之前那群妖魔鬼怪的襯托下,也是十分突出了。
面試結束後,慕維倒了杯咖啡遞給狄炎秋:“你似乎不喜歡奧利維亞?”
“談不上喜歡或者不喜歡,隻是覺得她不該攪進這攤渾水。”狄炎秋慢條斯理地喝着咖啡。
慕維聽完狄炎秋的話,笑了起來。
“你笑什麼?”狄炎秋一臉莫名。
“你一邊籌備着大尺度的電影,一邊對準備入行的女演員進行阻撓。這屬于左右互搏了吧?”慕維調侃狄炎秋。
“她跟那些姑娘不一樣。”
“什麼意思?”慕維不明所以。
“你肯定聽過茨威格在《斷頭王後》中寫的那句話「她那時還太年輕,不知道命運所贈送的禮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了價格」。走這種出名的捷徑,需要付出代價,而且這代價是一般姑娘負擔不起的。那幫老手早就已經入局了,多一個機會也許會洗白甚至從此轉型。但這個姑娘的選擇讓我很費解。”狄炎秋說這些話時,表情略微沉重。
“你看不起脫星?”慕維不明白狄炎秋的态度。
“正相反,我很尊重敢于從事這個行業的女性,她們頂着壓力和道德審判為了生計奔波,為了活着努力,即便是為了優渥的生活,那也沒什麼值得看不起的。我隻是覺得還沒入行的人,尤其是她這種聰明漂亮的姑娘,應該選擇正路,雖然正路可能更曲折更漫長,但确實更好。捷徑是不歸路,回不了頭的。”
狄炎秋說話時,眼中似乎帶着一層薄霧,透着令人動容的善意。
慕維想到有人評價某女星的那句話——她用了十年時間把脫掉的衣服一件件穿回去。可能把衣服穿回去的女星是鳳毛麟角,更多的是根本穿不回去的。
“你如果實在想用她,給她改改戲吧。讓她隻承擔劇情部分,即便有大尺度的部分,也點到為止。”狄炎秋說。
慕維感覺自己再次重新認識了狄炎秋。
當天晚上,慕維沒睡着,狄炎秋的話讓他産生了連綿不絕的思考。
他開始之所以覺得奧利維亞的選擇沒有問題,是因為他浸淫娛樂行業多年,早就被這個染缸染上了自己都沒意識到的顔色——他覺得,這就是一場娛樂圈最普通的交易,是一次拿美貌和名譽去賭名利的豪賭,賭赢了就是“那不是我的黑曆史,是我來時的路”,賭輸了就是查無此人。
他默認每個踏進娛樂圈的男女都是要賭的,隻是籌碼和彩頭不一樣而已。
但狄炎秋的話給他了一個全新的視角:也許她們不用賭,不用向下選擇,她們可以有另一條路。
但是,如果奧利維亞擁有酗酒家暴的父親,賭博揮霍的母親,她即将面對的是被父母賣到阿姆斯特丹某個櫥窗裡,那她選擇拍攝大尺度電影,對她來說,還算是向下的選擇嗎?
慕維意識到,向下的自由,也許不是真的自由,但誰又能來定義什麼是向下呢?
想到這裡,慕維的腦子打結了。
最終,奧利維亞還是成為了《墓碑鎮》的女主,慕維幾乎把她的太大尺度的戲份全都删減了。
他沒有權利決定别人的選擇,但他還是想幫人把向下的選擇稍微往上拉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