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小帥哥,你和小孟怎麼認識的?我看那小姑娘天天背着個畫闆,獨來獨往不像是有男朋友的樣子。”老闆娘磕着瓜子,早就擺好了一幅洗耳恭聽的架勢。
“您真的想聽嗎?”
老闆娘重重地點了下頭。
“嗐,那是一個寒冷的冬天,輕輕的她來了,正如她輕輕的走了……”宋北晴眼睛亮亮的,不知道的還真以為他對人家情根深種呢。
說起來,他和孟蟬衣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馬。他們在上小學的時候就認識了。當時他又一次因為一些雞毛蒜皮的事情和他的父親發生争吵,時年8歲的宋北晴堅守着内心身為一個男人的尊嚴,憤而離家出走,一個人跑到距離他家500米的公園裡啪嗒啪嗒掉眼淚。
可他還沒哭盡興,突然身後傳來一個聲音:“喂,你能不能别哭了,好吵。”
他回過頭,發現身後站了個和他差不多大的小女孩。孟蟬衣裹在一件鵝黃色外套裡,小小的腦袋上戴着一頂白色貝雷帽,頭發沾染了雲城的第一場雪,手中拿着一幅沒畫完的線稿,湊過來滿臉不解地看着他。
那一天,兩人打了一架,并成了朋友。
孟蟬衣成績不錯,高二時被保送到福甯的一所全國頂級的藝術學院,而宋北晴今年高三了,心思全然不在學習上,成績當然也馬馬虎虎,除了上課其他時間都很活躍,翻牆倒瓦對他來說那是家常便飯。他倒是樂得自在,可卻苦了他的父母,三天兩頭就被各科老師輪流喊過去教育一頓。
班主任告訴他的父親宋明海,宋北晴十節課有八節都在睡覺,剩下的兩節一節用來畫小人畫,另一節課用來琢磨菜譜,什麼米酒炖大鵝,桂花冬筍煨肘子,生生把班上同學個個養的胖了三四斤,再這樣下去不如退學直接去當廚子。
這話氣得宋明海當天晚上追着宋北晴打了三頓,要不是他爹是警察,臨時緊急出任務,宋北晴都以為他要自己捏造個不學習判拘禁的罪名把自己關局子裡去了。最後宋北晴飯都沒吃,去附中操場上跑了個三千米,跑完後直接躺倒在地面上仰面望天,他宋北晴,志不在此!
于是,在一次更加激烈的争吵之後,他直接讓他爹眼不見心不煩,來福甯投奔他的死黨了。
“小朋友,小孟給你的信上寫什麼了?”老闆娘一盤瓜子已經見了底。
宋北晴眨眨眼:“她說,迷茫的時候就閉上眼睛,讓身體按照自己的想法走下去。”
老闆娘瓜子磕得咯咯響:“嘿,文藝青年嘛,那你呢,閉上眼睛的時候身體想幹什麼?”
宋北晴想了想,給出了一個誠實的回答:“睡覺。”
老闆娘哈哈大笑。
他哪有孟蟬衣那麼多浪漫主義情懷,他現在隻是很懊悔,沒有把自己藏在他妹妹宋北星的小豬存錢罐裡的私房錢帶過來。
“不是還給了你一把鑰匙嗎,做什麼用的?”老闆娘開始磕第二盤瓜子。
宋北晴翻出那把鑰匙,仔細看了看,上面貼着便簽,是一個地址,他默默念出來:“錦城巷277号201室?”
這地方怎麼聽着那麼熟悉?他頓時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老闆娘一拍桌子,喜笑顔開:“這地方我知道呀,我帶你過去!”
宋北晴不禁好笑:“姐姐,你不做生意的嗎?”
老闆娘驕傲一笑,甩了甩她那一大串鑰匙,表示自己家大業大不算什麼。随後,老闆娘帶着宋北晴往地址所說的地方去,還不忘順便向宋北晴介紹福甯周邊的美食和值得遊玩的地方。
“我們福甯呀,别的沒什麼,盛産辣椒,線椒、朝天椒、美人椒、二荊條,火鍋全國第一,你知道的——三天兩頭下雨,潮嘛。有好幾所不錯的大學,你有時間去大學城轉轉呀,景色很好,離得不遠,坐17路公交車就能直達。”
兩人在一個紅綠燈路口停下,等了兩分鐘,轉了幾個彎,來到了對面建設路的一片居民區。
此處陽光很好,可宋北晴卻覺得天昏地暗,不可置信地問道:“這兒啊?”
老闆娘茫然地點點頭:“昂。”
兩人接着從樓房正中間的樓梯上了二樓,穿過露天的走廊,來到最西邊的一處房子。
老闆娘朝宋北晴擡擡眼,示意他地方到了可以把門打開。
宋北晴更加無語:“這兒啊?”
老闆娘不禁笑了,指着門牌号說:“對呀,這不寫的很明白嗎,錦城巷277号201室。怎麼,你有什麼不滿意的嗎?”
有什麼不滿意的?這可是剛才那男生的樓上!他甚至一彎腰就能看見那人滿院子的不知名花草!
這頭宋北晴還處于不知所措之際,隻聽樓下“喀哒”一聲,有人開了門。宋北晴耐不住好奇,湊到欄杆邊上瞧,隻見那人換了身衣服,穿過園中小徑,正在鎖小院的那道隻能防住小型犬類的栅欄門。
他穿了一身淺灰色連帽衛衣,黑色的運動褲,單肩背着一個黑色背包,許是察覺到宋北晴的目光,擡頭往二樓望了望,他和宋北晴的視線就這樣明晃晃地落在了同一條直線上。
他沒戴眼鏡,寬大的衣帽将他蒼白瘦削的臉龐籠罩在黑暗中。隻有一束微弱的光,穿過路邊高大的法桐枝葉,輕柔地降落在他的雙眸之上,在他的眼睫間微微翕動着。
宋北晴微微一顫,明明是前所未有的暖春,明明是花團錦簇的時節,此刻他卻覺得那人的世界正值寒冬臘月,那冰冷更甚回南天時怎麼也幹不透的潮濕。
可那人什麼都沒說,連一絲驚異都不曾表現出來,仿佛這隻是宇宙不曾停歇的能量轉換中一個毫不起眼的插曲,而後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