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至賤則無敵,此話對于宋北晴同樣适用。
宋北晴其人一向有些過于奇怪的執着。比如,他要是認定了一件事,上刀山下火海捅破天地也要一往無前,八匹大馬拉着都沒法阻止他撞南牆的決心,他甚至有一次,放學剛從公交車上下來,看見有個人偷了錢包上車,于是正義凜然的宋北晴同學追着那公交車跑了五條街,成功将小偷捉拿歸案,還被獎勵了500塊錢。
再比如,如果他察覺到一個人讨厭自己,他會第一時間反求諸己身,思考自己到底做了什麼才觸到了對方的逆鱗,而後想盡一切辦法讓他對自己改觀,但這一切的前提都是,他不讨厭那個人。
宋北晴不讨厭餘愁,他現在看餘愁就像是原始人發現了火種,哥倫布發現了新大陸,那是他從未見過的一種新生物,他對這個人産生了無限的好奇。
雖然餘愁一言不發,但兩人這頓飯吃的格外和諧,也許是吃人嘴短拿人手軟,宋北晴明顯感覺到餘愁對他的态度不再那麼劍拔弩張,雖然他那看宋北晴如看街頭混混的眼神依然沒變。
宋北晴雖然喜歡做飯,但因為高中生活養成的習慣,他真吃起飯來除了最開始那兩筷子,一向是狼吞虎咽的。等他一碗飯下了肚,餘愁仍在旁若無人地細嚼慢咽中。
宋北晴也不催促,就這麼靜靜地看着他吃,有一句沒一句地跟他介紹着這個菜的來曆:“這道菜叫三汁焖雞,是我做兼職時帶我的老廚師的拿手菜,他跟我說,三是道家三生萬物的意思,汁呢就是幾種料汁混合的秘方醬汁,做這道菜的時候不能加水,得用食物本身的水分去焖熟,才能保持幾種食材的鮮香,從而凝煉成一種新的味道。不過老家夥吝啬的很,一直不肯把配方告訴我,這還是我偷師學來的,我厲害吧?”
餘愁自然不會這麼直白地附和他的自滿自得,不過他以實際行動證明了宋北晴的手藝确實不錯。他把碗中的飯全都吃完,取出一張紙細細地擦了擦嘴角,而後正眼看向宋北晴:“謝謝款待,我來洗碗吧。”
宋北晴實在不需要餘愁這麼勤勞,忙站起身來護住一堆髒碗:“不用不用,怎麼能讓客人洗碗。”又轉念一想,狡黠地問道:“你寫過簡曆嗎?”
餘愁不明所以地點點頭,就見宋北晴鬼鬼祟祟地跑到卧室,拿了一張紙和一支筆出來,而後恭恭敬敬地捧到餘愁面前:“我要找工作,這是我的簡曆,還請餘愁老師指點指點啊?”
餘愁眉頭一皺,慢吞吞地接過,而後仔仔細細地看了起來。趁着這工夫,宋北晴飛快地把桌子收拾幹淨,跑進廚房三下五除二把碗和竈台清洗幹淨,立即回到了客廳,卻看到餘愁一臉凝重地看着他。
宋北晴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那眼神中不是冷漠,也不是嫌棄,倒像是看待不幸之人的……憐憫?他擠出一絲不知所措的笑:“怎麼了?我寫的有這麼不堪入目嗎?”
“我不知道餐飲行業錄用廚師更注重哪一方面,但是……”餘愁沉默了半晌,接着道,“就這樣說吧,如果我是面試官,錄不錄用你暫且不談,但我一定覺得你腦子有問題。”
宋北晴眨眨眼:“……”
餘愁看他不說話,沉聲道:“簡曆這個東西,不過是讓人能以最直觀方式看到你能力的證明,以我外行人的眼光來看,一個廚師最能證明自己的資曆的東西,除了現場的操刀實踐,還有你的過往作品及真實評價,而你的這張不知所謂的紙,不過是小學生的家庭日記……”
腦子有問題……不知所謂……小學生日記……
這幾個字從餘愁那張形狀十分好看的嘴唇裡飄出來,不斷撞擊着宋北晴的耳膜,他的嘴角抽了抽。
餘愁不再看他,低頭端起水杯,放在嘴邊輕輕啜了一口,繼續道:“所以,你既然沒有正經的從業經曆,那有沒有能證明你能力的東西,比如過去做菜的照片、餐廳的推薦信之類的?”
宋北晴若有所思,餘愁以為是自己說話太直白傷了他的自尊,輕輕咳了一聲,而後幹巴巴地加了一句:“不過,你想做一名好廚師的決心還是可見一斑的,你也不要太灰心,隻要……”
餘愁安慰的話還沒說完,就見宋北晴猛地從椅子上站起來,又跑進卧室拿了一本很厚的筆記本出來,宋北晴把本子遞給餘愁,努了努嘴示意他翻閱。
餘愁疑惑地接過,而後一頁一頁的看起來。筆記的牛皮表層有些舊了,邊角處流落着歲月的痕迹,卻愣是一個折痕都沒有,足見持有人的珍視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