漓寨小學綠樹掩映的自習室裡,十幾個面目青澀的高三生正埋頭苦學,片刻後,這大好的學習氣氛便被一位不速之客的哈欠打斷了。
“哈——”
餘愁轉過身,淡淡瞥了眼哈欠打了半個手還停在半空的宋北晴。
宋北晴立馬把剩下的那半個咽了回去,縱使多年不見,他還是立刻明白了餘愁的意思,他朝餘愁抛了個情意綿綿的媚眼,随後轉過身對教室裡被他驚動紛紛擡起腦袋往外瞧的學生們打了個飽含歉意的招呼。
漓寨三年前通了網,智能手機也不再是什麼稀奇物件,特别是村裡留守的孩子們,外出打工的父母常年不着家,就隻能給孩子添部手機打電話,至少村子裡高中生對網絡信息的接收速度常常令餘愁感到驚訝,對學生日記裡頻繁出現的網絡熱梗更是無奈至極,還多次因此被學生們笑話老土。
于是,當宋北晴跟着餘愁打走廊裡經過時,立即有個叫樂虹的女生認出了他,用壓不下去的聲音激動地拉着同桌往外瞧:“看啊阿芸!是北山晴,是北哥!”
宋北晴的賬号名稱叫北山晴,他的第一代粉絲習慣叫他北哥,當然後來一些追尋他顔值而來的網友也會按照粵語區的叫法喊他“bb”。
阿芸眯着散光的眼看了看三天兩頭出現在朋友口中且連帶着她也沒少看的那個bb,淡淡道:“哦,你的夢中情人啊。”
“我是在做夢嗎?我是不是在做夢!”樂虹情難自抑地晃着阿芸的肩膀,活脫脫一副思春少女的模樣,惹得其他人毫不猶豫地抛棄了手中的卷子,掏出手機在各大app上搜索這個北山晴到底是何方神聖。
當然這其中也包括一直跟在兩人身後默不作聲的李國強,他拿出口袋裡那隻屏幕碎了一塊的舊手機,用他的一指神功在百度上打下北山晴三個字,仔仔細細地看起了上面對宋北晴半真半假的人物簡介。領導跟他介紹的時候他還聽不懂,現在才覺得原來這人來頭這麼大,連他們村半大的小娃娃都知道,難不成劉德華的時代已經過去了?
“咳。”
餘愁站在窗邊,隻是輕輕咳了一聲,教室裡的騷動立刻停了下來,這一咳的威力好比平地一聲驚雷落,轉眼間,學生們重新恢複到正襟危坐的學習狀态中。
宋北晴在餘愁寒意徹骨的眼神警告中抱着肚子笑得前仰後合。
有什麼好笑的。餘愁收回視線,看向教室裡還在不住地用餘光向外瞥的學生們:“祁樂虹。”
“到!”那個紮兩個馬尾穿一身藍色舊連衣裙的小姑娘騰的一聲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餘愁努力忽略身後那道直勾勾的視線,歎了口氣道:“我辦公室桌子上有套理綜卷子,送你了。”
“餘老師——”樂虹凄凄慘慘戚戚。
餘愁看着這丫頭滿臉委屈又憧憬的表情,恍惚間不知怎得感到有幾分熟悉,霎時覺得自己有些不近人情了,于是轉過頭看向宋北晴:“你可以給人簽名嗎?”
一直站在旁邊的導火線此刻一幅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模樣,聞言笑意愈深。宋北晴雙手交疊抱在胸前,露出手臂上清晰的肌肉線條,挑眉對餘愁笑道:“你想讓我簽嗎?”
餘愁不答他這句話,随後目光平視轉頭看向樂虹:“按正規考試兩小時,成績在105分以上,你北哥會給你簽名。”
“餘老師!!”小丫頭立即換了副面孔,此刻眼神裡絲毫不見對宋北晴的追捧,全是對餘愁如仰望神明般的膜拜。
也對,自從五年前餘愁坐在一輛三蹦子上來到漓寨,這幾年已經把村民們的眼光養叼了,怎麼也得有他們餘老師的十之三四才能在他們漓寨稱得上小有姿色。
留在漓寨的老人們幾輩子務農,即使漢溪水汽重,常年多雨,但村民們的面容也早早被過于繁重的務農生活摧殘了,很多人還是第一次見餘老師那麼俊俏有風度的人,那是和漓寨淳樸而粗犷的民風截然不同的,就像挂在村委會檔案室裡那幅不知從哪個朝代傳下來的畫一般,給人一種可遠觀而不可亵玩的距離感。
相比之下,宋北晴粗重的眉眼,鋒利的鼻梁,和那一身從高大身軀和健碩肌肉裡散發出的荷爾蒙和青年人獨有的活力,更得漓寨老頭老太太們的欣賞。
之後,餘愁帶着宋北晴和李國強出了教學樓,他想讓李國強帶宋北晴回項目組住的招待所,結果幾人才走過通往聚居區的油菜田,剛剛看見漓寨青灰石牆的影子,還沒等餘愁開口,這老滑頭便找了個理由溜了。
宋北晴看着李國強三步一回頭的背影,十分熱情地朝他揮手告别。
這其實是宋北晴提前跟李國強商量好的,讓李國強給他們留點空間處理一下私人恩怨,以便日後項目的正常推進。李國強一聽關系到項目,立即心下了然,點頭哈腰還說了一堆餘愁的好話。
餘愁看向宋北晴,視線掃過他舉起的那隻左手上的戒指:“沒想到你的受衆能延伸到我們這犄角旮旯裡。”
宋北晴笑了笑:“我也沒想到,我的廣大粉絲群體已經到了漓寨,可我還是找不到你。”
“走吧,我送你回招待所。”
餘愁避開宋北晴的目光,向前一步走在宋北晴的前面,結果被他一把攥住了手腕。
宋北晴把餘愁拽到自己身前,強迫他看着自己:“你知道的吧,當初你走的時候我說過我會來找你。”
餘愁神色一愣,露出一個無奈的笑來,認真道:“有嗎?我記性不太好了。”
宋北晴嘴唇顫了顫:“餘愁,你嘴裡有一句真話嗎?”
“那你想讓我怎麼做呢?”
“跟我回福甯,或者讓我留下,我們去哪都可以。”
餘愁微微仰頭,終于肯看向那雙閃着光亮的眼睛,此刻刺得他有些鑽心刺骨的疼:“宋北晴,你是走是留,是你的事情,而我想在哪裡也用不着你來管。如今我們都是成年人了,你不覺得死纏爛打那一套很無聊嗎?”
他這般說着,腦海中的記憶卻不斷翻湧,他忽然想起那一年春日夜裡,宋北晴坐在院子外等他的事。那天他和師門聚餐耽誤了時間,緊趕慢趕還是跟約定的時間晚了一刻,轉過街角才發現宋北晴坐在一把藤椅上,目光穿過層層疊疊的黑暗,望向自己歸來的方向。燈光掩映的落花紛紛下,他輕輕晃着身體,藤椅發出吱呀吱呀的響聲,看到自己時,少年人展顔一笑,猶如撥開雲霧的那一束陽光。
他覺得這個人真傻啊,卻又莫名地感覺很安心。
也是那一日,宋北晴為他拉開了一道緊閉的窗扇,他在那人漆黑的眼眸中看到了遙挂于青天之上的月亮和星海,那人告訴他,要他做質量很小、壽命很長的那一顆星星。
“死纏爛打很無聊?”
餘愁晃過神,記憶中的少年與眼前人漸漸重合,他看着這人曆經五年歲月越發俊逸而張狂的眉眼,不禁歎了口氣,真傻啊……
宋北晴眉頭一皺,轉瞬露出一個輕浮的笑:“我從來都是纏人的那一個,覺得有意思極了。”
說完用力把還兀自怔愣的餘愁緊緊拉到懷裡,一手護住他的後腦,重重地向後倒去。
兩人摔在油菜田松軟的土地裡,壓垮了正迎着春風含苞待吐的花蕊,攪起一番蜂飛蝶舞。
餘愁的重量盡數壓在宋北晴身上,可宋北晴也隻是輕輕哼了一聲,随即欺身附上餘愁因驚愕微微張開的嘴唇,濕潤的舌尖在他的唇上輕輕一點,立馬急不可耐地探了進去,他在餘愁口中不帶一絲溫存地橫沖直撞,竭力攫取着那杯米酒摻雜着茶香殘留的氣息。
餘愁有些喘不過氣,半晌才反應過來,立刻掙紮着推開宋北晴想要起身,誰知宋北晴力氣太大,那隻環在他背上的手箍的他越發緊,像是要把自己嵌進他的骨血中去,再也動彈不得,另一隻攥着他的手還強迫自己與他十指相扣。他隻得下身蓄力,想把眼前這個随時随地發情的混賬踢開,可宋北晴像早有預料似的,熟稔地翻身将餘愁壓在身下,用一側身體困住了他的動作。
餘愁惱羞成怒,發狠咬在了那根不安分的舌頭上,血液的甜腥瞬間溢滿了兩人的口腔。奈何宋北晴絲毫不肯退讓,含着餘愁的半邊薄唇輕輕吸吮,眼底的笑意越發濃重。
他們便這樣互相看着,一個眼含怒火,一個都是愛意,癡纏着在油菜地裡打了兩個滾,兩人穿的都是淺色上衣,被壓垮的根莖滲出綠色的汁液,塗滿了兩人的身體。
日已迫西山,許是被陽光曬透的油菜田的味道過于濃重,兩人都像是醉了一般。漸漸的,宋北晴察覺到身下這人的氣息越來越重,光潔的額頭冒出一層薄薄的汗水,那雙琥珀色眼睛也蒙上一層水霧,摻滿了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宋北晴看着那雙眼睛,忽地生出一絲近鄉情怯的痛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