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節時,她已從父親那處得知要與裴越相看,想必裴越亦是如此,而裴越曾見過自己,知道自己長什麼模樣,便出手相救了。
為了避嫌,最後快速閃身離開。
想起不久前馬球場上那一抱,和回去時對方刻意放慢的步伐,楚钰芙嘴角忍不住微微翹起,沒想到表面冷冰冰的裴大将軍,其實也是個溫柔的人呢。
确實,細細想來若非溫柔體貼之人,又怎會在這個時代說出女子不易這句話?
泡澡十分解乏,被熱水熏燙過後她整個人都松弛下來,下午看了會兒閑書,又繡了半張喜帕,用過晚膳後再也撐不住,倒頭睡去,直睡到第二日天色大亮。
每日問安是雷打不動的慣例,清早雲熙堂内熏香袅袅,吳氏手端一盞熱茶坐在上首訓話,楚钰芙坐在下首垂眸斂目,雙手交疊置于膝上,做出恭順聆聽的模樣埋頭出神。
上學的時候不用起這麼早,且還上五休二,工作時也一樣,雖然辛苦,但總有休息的時候。一朝穿到古代,日日天剛亮就要起床梳妝,頂着晨露來聽訓,日日如此,真心煩。
她微微擡頭,目光掠過吳氏身後略帶疲色的丫鬟身上。
她這個做小姐的都這樣,下面的丫鬟就更苦,一個月隻能休息一日。這樣熬着,一點也不利于身心健康,自己回頭可以在院裡定個章程,讓大家輪流晚起。其實晨起打掃也不必非得趕那麼早,如今竹玉院人多了,輪流做活也夠用了。
“好了,那就這樣吧。”吳氏聲音終于落下,如赦令一般,“都去用膳吧。”
楚钰芙心神歸位,動作流暢地站起身,朝吳氏的方向福了一禮:“是。”
她剛直起身,還未及轉身,一道身影便攜着香風,利落地從她身側越過。
是楚錦荷。
對方目不斜視,帶着丫鬟走過,翻飛的裙角帶着一種刻意的疏離,不過幾息,人已跨過門檻,留下一個挺直冷淡的背影。
從那次雨夜後,楚錦荷就不大愛理她了,以前二人關系尚算過得去,見了面也能親親熱熱叫一句姐姐妹妹,如今若非必要,兩人連眼神都吝于觸碰,各自當對方是空氣。
楚錦荷不理她,楚钰芙也樂得清淨,收回眼神不疾不徐往外走。
待走出堂屋,落後一步的楚鈴蘭走上前,道:“二姐姐今日可有空?我想請你給我阿娘瞧瞧,她近來身子不太好。”
雲熙堂花圃裡,黃澄澄的迎春花開了好幾簇,楚钰芙伸手摘了兩朵,轉手笑呵呵簪在三妹妹頭頂,道:“行呀,現在去行不行?剛好也順路。”
“怎麼不行?”楚鈴蘭笑着去挽她,邊往外走邊說道。
“姐姐你知道的,我阿娘皮膚有些發黃,其實據我阿娘說,她曾經不是這樣的,十幾年前她還很白呢,這些年來她足不出戶,皮膚卻愈黃。我先前還沒注意,昨天和娘一同睡,她換衣裳時我才發現,阿娘不止臉色發黃,身上也黃的厲害。”
她歎口氣:“所以我想讓姐姐幫忙看看。”
楚钰芙聽她這麼說,略一思索,道:“聽起來像是肝上的毛病。”
兩人到時,白姨娘正在桌邊等女兒回來一起用飯,看到楚钰芙時愣了一下,然後有些不好意思地捋捋肩頭長發:“這妮子,我都說了沒什麼事,還勞煩你跑一趟……”
楚钰芙擺擺手,笑說也就幾步路的事,不麻煩,随後讓白姨娘伸出手,摸脈象。
果不其然,就是肝上的毛病,肝膽濕熱。
丫鬟适時拿來紙筆,她大筆一揮,寫了一副茵陳蒿湯加柴胡、金錢草、虎杖、郁金的方子。
拿着藥方,白姨娘皺皺眉,有些為難地開口:“二姑娘,這麼多種藥材,貴嗎?要吃多久才能好?”
楚钰芙用眼角餘光掃過屋裡有些陳舊的擺設,笑着道:“不貴,不是什麼值錢的藥材,隻是得喝久一些。”
聽她這樣說,白姨娘微微放下心,喚丫鬟來添一副碗筷,邀楚钰芙用了早膳再走,姨娘相邀,再加上她也的确餓了,于是便留了下來。
飯桌上,楚鈴蘭同白姨娘說起自己昨日在馬球會上的見聞,一雙眼睛閃閃發亮,白姨娘就這麼聽着,時不時給她夾一筷子小菜。
最後,她聲音低下來:“也不知道嫡母什麼時候還能再帶我去一次。”
白姨娘笑容黯淡下去,勉強勾唇:“總有機會的。”
吃過飯,楚鈴蘭出門送二姐姐。
白姨娘坐在桌邊,攥着帕子,幽幽歎了一口氣:“蘭兒跟着我也算糟了罪,若能托生在主母肚子裡,該多好。”
跟了她十年的婆子聽她這樣說,忙道:“娘子這說的是什麼話,切莫讓姑娘聽見!”
“再說了,生在主母那裡當真就好嗎?我也沒見大姑娘有多快活!各人有各人的愁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