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真去接昌平放學,宮城金磚碧瓦,層層掩映,飛檐橫梁,一派貴氣。
昌平要去太後宮裡,她隻得自己先回來了。
猛地,薛真走在路上,瞥見了一個人影,她的心中一緊,下意識改變了方向。
年輕男人昳麗俊秀,聲音極有磁性,但氣質卻如他的容貌似的,明媚張揚到了極點。
遠遠的,他便看見了她,問道,“宮道寬闊,薛姑娘要往哪裡走?”
到了薛真的耳朵裡,卻堪堪變了味。
她怎麼覺得,趙長策是在質問她,你要往哪裡躲?
往哪裡躲?
躲?
薛真勾唇,當即停下了腳步。
呵,她又不是見不得人,犯不着對趙長策謹小慎微。
少女眉眼彎彎,明眸皓齒。
她扯出了一個虛假的笑,“趙郎君,好久不見。”
趙長策與薛真,兩個人還是有幾分相似。比如,兩人的面上,永遠是笑嘻嘻的,教旁人猜不透情緒。
然而,相似的人,脾氣也同樣不好。
一見面,即使不曾開口說話,周圍便充斥一股濃濃的火藥味。
廊道的宮人,紛紛避之不及。
趙長策走到了她的身邊,悠悠道,“ 最近,有一件事困惱我許久,薛姑娘聰明伶俐,不知能否為我解惑?”
薛真不關心他的困惑,也沒有閑心聽他廢話。“郎君,我還有事。”
趙長策似是料到她會這樣說,先一步擋住了她的去路,“和你家郡主有關,不想聽一聽嗎?”
薛真扯唇,虛情假意道,“哦?郎君這麼說了,我倒要聽一聽了。”
“昌平不通音律,向她彈曲,無異于對牛彈琴。 ”趙長策笑着說。“正是這麼的一個人物,怎麼會聽出少了一音,怎麼會清楚斷了哪根弦。你說,奇怪不奇怪?”
薛真皺眉,“郎君,郡主聰明善良,你不能毀壞我家郡主的清譽。”
趙長策緩緩的看她,“我倒好奇了,平日裡,昌平幾時練琴?”
宮宴後,趙長策也曾問過昌平。
在女童支支吾吾的眼神之中,趙長策明白了一切。昌平是何種德性,他再清楚不過。
即便是大姚最厲害的樂手,也勾不起她的一絲興緻,若是彈得久了,她便會困得打盹兒。
薛真笑容不變,“全憑郡主心情,她想什麼時候練,便什麼時候練。”
啧。
趙長策又在試探她。
年輕男人的瞳眸黑亮,“如此說來,你是不知道了?”
薛真思考了一會兒,語氣誠懇,“我隻知道,世間的煩擾,都是自找的。”
趙長策的面色冷了一度,薛真一個宮女,竟敢諷刺他多管閑事。
薛真也不害怕,連一絲怯意也沒有。她的眸光清亮,平穩如無風秋湖。
她的視線,在空中和趙長策纏繞在了一處。
年輕男人寬肩窄腰,他負手而立,直勾勾的審視她,帶有一種肆無忌憚的探究。
衛侯玉從哪裡找來的細作,牙尖嘴利,連半分虧都不肯吃。
“那詩文又該作何解釋?”趙長策的眼神銳利,像淬了寒冰的黑曜石。
少女處變不驚,“郡主思維敏捷,才華橫溢。若是郎君實在好奇,不妨親自問一問陛下,太後,或是太學的徐夫子,他們最是了解郡主的脾性,一定會為郎君解惑。”
趙長策終于氣笑,“是呀,我高估了你,你根本不懂。”
薛真點頭,極為虛心的承認了自己的缺點,“郎君所言甚是。”
兩人就這般唇槍舌劍,到了玉炅殿。
薛真進了屋,将他視作了空氣,半口茶也不給喝。“招待不找,郎君勿怪。”
快滾。
趙長策甩袖而去,呵,以為他很稀罕嗎?
皇帝的書房内,秀麗的少年咬牙切齒,“師兄,你看,她就是這麼嚣張,不但諷刺我,還小氣得連一口茶也不給我。”
他口中的師兄,是當今的皇帝陛下。
年輕的帝王正值二十六七,他眉骨略高,長眉斜飛入鬓,豐神俊朗,光華内斂,是一位天生的天潢貴胄。
新帝的瞳仁是平靜的琥珀色。
他抿了一口茶,面對少年的訴苦,卻也隻像聽故事似的,露出了興味的神情。
趙長策這副久違的孩子脾性,令新帝有一瞬間的恍惚。
仿佛,他又回到了從前。從前,徐太卿還在世,他的性格嚴厲,偏生趙長策桀骜難馴,是最頭疼的弟子。
每次練功,小師弟倔強要強,受了氣總是不服。
光陰如快馬加鞭,時光如落花流水。
徐太卿去世數年,他也從冷宮,一步步走到了皇帝之位。
俊朗的皇帝很是無奈,隻是道,“好了,朕的茶,比她的更好。再說,你如今多大的人了,跟一個小姑娘計較什麼。”
趙長策輕哼了一聲,“陛下,我從未見過像她這般嚣張的姑娘。”
新帝又是開心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