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聞山以為自己講出來會很困難,可能隻會講出一些支離破碎的句子,但這些在心裡反複折磨他的回憶,看着文情琥珀般的澄澈的眼睛,好像很輕易很流暢地就講出來了。
還有一些他并不打算告訴文情。
一面因為疾病對犯錯哭鬧的的他冷漠打罵,一面又在穩定時對他忏悔關愛,反反複複,他在這樣扭曲的愛意裡長大,變得陰暗嗜痛,開始是因為痛代表着之後會有溫暖的懷抱,也會有關心和愛。
後來痛好像成為他的一部分,他習慣去痛,也享受疼痛的感覺。
但企圖用傷害自己來得到想要的,是一定會适得其反的。
高一時被媽媽發現自虐,那個堅強着無時無刻不在遭受折磨,但一直支撐着努力想要陪伴孩子更久一點母親,崩潰了。
她認為自己是傷害孩子的罪魁禍首,她生下了他,卻沒能好好愛他,事業家庭孩子,她再也無法寫作,摯愛的丈夫出軌,孩子一直在傷害自己,内心的悔恨如熊熊烈火将她淹沒。
她在那一天愧疚地向孩子忏悔,顫抖地擁抱,她最後想像見他第一面時那樣親親他的額頭,卻又放棄轉而隻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因為她想母親的親吻會不會成為看不見的印記,烙印在孩子的靈魂。
她想說……
對不起,下輩子不要當她的孩子了。
……
他媽媽選擇的方式也很常見,靜靜地躺在放滿水的浴缸,清澈透明的水逐漸染上顔色,好像在洗刷去她認為的罪孽。
如果不是因為意外他不會在那個點回家,不會成為她絕對不想的第一發現人,浴室裡刺目的紅色,和逐漸暗淡的白,他慌張地撥打急救電話,去找蕭建華,在那件昏暗的客房裡,他的父親蕭建華還衣衫不整地和家裡的保姆摟在一起。
那一刻好像眼前逐漸變得漆黑,蕭聞山整個人從此陷入地獄。
肺裡的氧氣逐漸抽空,緊箍着他的什麼,逐漸濕潤的衣服……
蕭聞山失焦的眼神凝聚,文情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撲過來死死地抱着他,溫熱的體溫從他的身體傳遞到自己身上,吧嗒吧嗒接連落下的淚滴擴張着自己的領地,好像要把他全部澆透一遍。
文情隻感覺自己的心被撕裂成兩半,他顫抖着哽咽着語不成句:“蕭……蕭聞山……我…你……”
蕭聞山失笑,他反而拍拍文情,摟住了他,手掌從頸後順延着脊骨安撫着:“沒事,已經過去了。”
怎麼過去,這怎麼過得去?
文情想到自己曾經的那些童年的煩惱,隻是失去鄒麗的陪伴他就已經非常難受了,那蕭聞山呢,蕭聞山該有多難受?
文情好像要把蕭聞山的淚和痛一并哭了,眼淚流成了河,嘴唇卻死死地咬着,發出的聲音喑啞壓抑,像是被抛棄的小獸在雷雨交加夜晚恐懼的破碎嗚咽,那雙環抱住他的手臂也越來越緊。
蕭聞山松開手,伸直了腿,把跪着的文情抱在腿上坐着,雙手捧起文情那張哭得亂七八糟支離破碎惹人憐愛的臉,淚水仍無法抑制地滴落。
文情怎麼這麼能哭啊……
蕭聞山和他鼻尖對着鼻尖,濃稠如墨般黑的眼眸裡閃過那抹隐藏的綠意,是新生的希望:“文情,看着我好不好?”
“不要哭了。”
蕭聞山拉過他的手,小手指和他勾在一起,輕輕地溫柔地念着:“拉鈎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我們已經簽訂了契約不是嗎?”
“未來你會一直陪着我,對嗎?”
文情根本等不及他說完,手指用力地勾住蕭聞山,他想點點頭,額頭卻和蕭聞山靠在一起,他還帶着濃重的鼻音着急地開口:“我會一直陪着你的!我會的!”
“這樣就好了,這樣我就已經好了。”
蕭聞山笑起來,松開文情,學着他之前的樣子,伸手兩根食指,把那癟得快垂到地的嘴角戳了上去:“笑一笑?”
他接着又說:“你鼻涕都全擦我衣服上了。”
文情氣憤他流淚不流鼻涕的:“才沒有!”
說完鼻尖吹起來一個泡泡,又飛快破裂。
“這下有了。”蕭聞山挑眉。
文情撲到他身上腦袋埋進他懷裡不停地蹭着:“有有有!全擦你身上怎麼樣吧?”
蕭聞山低笑幾聲,好像可以逗貓了:“我看看,有沒有券可用于洗衣服務啊?”
文情好像不敢置信地擡頭:“!!!”
“蕭聞山!!!我的券很珍貴的!!!”
“我是為誰流的淚!我是為誰抛頭顱灑熱血!”
“我都是為了誰!”
“你還讓我洗衣服?!!”
“為我,都是為我哈哈。”
“我洗我洗,你的我也幫你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