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夕陽已落,夜色漸染,遠處一草一木皆如山泉洗濯過般明澈清新,凜冽的山風蕭瑟呼嘯……卻裹挾着陣陣食物香氣拂過鐘滟的鼻尖,撩人心弦。
咕噜——
某人的肚子毫不争氣地給出了最直接的回應。
聽到頭頂傳來的悶笑,鐘滟瞬間紅了臉,一雙水靈靈的桃花眼故作兇狠地一瞪,惱道:“才不是我貪吃,都怪二師兄做的糖醋魚太香了……”
林維清也不戳破,擡手往這隻小饞貓口中送入一枚丹丸,便一振袖将她送至屋外,柔聲道:“快去吧,為師聽說樾兒今日天未亮便到山腳前候着漁夫,将最大最肥的那幾條鳜魚都挑了回來。”
看着面前閉合的院門,鐘滟卻驟失了方才的興奮,一臉的若有所失。
她無意識地嚼了嚼口中的藥丸,一股清幽的桂子香在口中漫散開。
藥丸雖無一點甜意,少女甜蜜的笑意卻染了滿臉……乖巧地向着藥室内規矩一禮,才轉身蹦蹦跳跳地往飯堂去了。
……
一夢久長,喬四兒在一室晨曦中緩緩睜開了眼,唇齒間尚還留存着與夢中凝露丹相同的桂子清香,若有似無,餘香袅袅。
——這是大師兄昨日喂她的那枚丹丸的味道。
她這是……是夢是醒,是真是幻?
那應是屬于鐘滟的記憶,為何偏要來她這裡擾人清淨?
喬四兒晃了晃腦袋,好容易将滿頭胡亂思緒都甩脫開來,撐着床起了身,偏又見到桌上擺着一隻用于存放丹丸的玉瓶,竟連形制也與夢中林維清給鐘滟的幾乎一般無二。
一次一丸每日兩次,飯前服用——
紅色的小箋覆在白玉之上,字迹清隽有力,卻是沉玉慣來所用的筆體。
又是凝露丹。
她的體内又沒有熱毒,為何大師兄也要讓她服用此藥?
算了,反正這是林維清給他那寶貝似的小徒弟用的藥,看上去用料還十分珍貴,總吃不壞肚子便是了。
簡單洗漱過,喬四兒蹦跳着來到飯堂,比起前些日子熱粥小菜滿是煙火氣的豐盛,桌上卻隻有兩個微溫的白馍。
她一瞬大失所望,這才想起沉樾被罰了禁閉還未出關。
……有時候他也不是那樣讨厭,師父未免也罰得太重了些。
草草啃了一個,喬四兒便去了斷潮崖早課。
沉玉早已盤坐在崖邊,也不知練了多久,連一背絲墨般的長發都結了層微霜。
瞧他如此專心,不忍驚擾,喬四兒不禁放緩了腳步,踮着腳尖小心翼翼地往前一步一挪。
可惜未近十丈之内,沉玉便睜開了眼,看着她溫聲道:“小舟,昨夜睡得可好?”
還是被發現了啊……
喬四兒一洩氣,忍不住嘟起嘴抱怨道:“大師兄的耳朵未免也太靈了。”
沉玉的眼角輕輕一顫,臉上一瞬閃過一抹極為複雜的神色,卻在下一刻恢複的熟悉的溫和,招呼道:“坐。渾天訣一重的口訣你既已熟悉,今日我便正式教你如何運功。”
喬四兒應了一聲,盤坐在沉玉對面與他雙掌相抵。
“新弟子入門時往往心法谙熟,卻不得其意。此間訣竅言傳易生誤謬,我便與你演示一遍,你且放松,用心感受内息的流動即可。” 沉玉的聲音在耳畔溫柔響起。
“是” 喬四兒閉上雙眼,隻覺一股溫暖平和的内息沿着掌心緩緩沁入四肢經脈。
若說夢中林維清的内息若潺潺溪流般清正有力,沉玉的内息則分外的溫柔甯靜,如漆夜中籠在肩頭的薄霧月華。
在一片惬意舒緩中,喬四兒卻覺經脈間流過渾天訣内息的地方莫名生出一種痛意,初時方還不太明顯,越練便越如針刺火燎,到後來甚至像有尖刺荊棘在經脈中反複碾磨般,令人痛不欲生。
她不敢攪擾沉玉運功,隻得咬牙強忍,很快冷汗便浸濕了後背發絲,黏膩膩地沾了一身,被寒峭的山風一吹,終于來連指尖也禁不住顫抖起來。
沉玉停下傳功緩緩睜開眼,卻未說什麼,隻自袖中取了一塊潔白方巾,為她擦去鬓角的冷汗。
“大師兄……” 喬四兒撐着山石喘息了許久,方才從那種噩夢般的體驗中緩了過來,虛弱道:“我這是……怎麼了?”
沉玉的眼睫低垂,神色難辨,沉默了半晌,方緩緩開口:“前些時日我探你脈息時便察覺,你的體質特殊,生來便帶着一種熱毒,與渾天訣相沖,是以一運功便會筋脈倒逆,熱毒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