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維甯起身欲走,腳下卻似踩到了什麼,驟然一滑失了平衡,眼看着額頭便要向桌角摔去……
聽聞異響,林維清撇下手中書冊,閃電般起身,墊在了鄭維甯與将要撞到的危險之前。
鄭維甯摔在他懷裡,擡頭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俊美容顔,怔忪了好一會兒。
“抱歉,是維清方才不慎,落了根赤焰藤在地上。” 林維清維持着摟抱的姿勢未動,遲疑道:“……鄭師姐?”
鄭維甯倚在他懷裡,白玉似的脖頸處染了些紅绯。她仍未動作,反倒将頭枕在了林維清的肩上,突然開口道:“師弟,斷潮崖濕滑,弟子們練功多有不便,你覺得靈霄峰上的聽潮台,他們可會喜歡?”
林維清渾身一震。
他若帶着弟子搬去靈霄峰……
為修渾天訣,雲山内門弟子雖都守着先天之身,可也不是沒有出過同居一峰,相伴對食的道侶。
偷看到此處,窗外的鐘滟再忍不住,怒氣洶洶地破門而入,委屈吼道:“你又沒在斷潮崖練過功,憑什麼說它不好!我才不要去什麼鬼聽潮台!”
屋中的兩人立即分了開來。
被撞破了奸情,鄭維甯驚慌轉身沒臉見人,林維清卻上前一步,将鄭維甯嚴實擋在身後,嚴聲訓斥:“放肆!誰教得你敢這樣跟師長這樣說話?跪下,向你鄭師叔請罪。”
看着眼前是非不分,隻知維護情人的林維清,少女的淚水立刻溢出了眼眶,喉間一口氣反複了許久也咽不下去,梗着脖子立在原地,顫聲哭道:“我不要……我不要去聽潮台練功,我就想待在斷潮崖,哪兒都不去!”
尴尬的時刻被小徒弟一攪,場面更難收拾。方才一心急,未免失口重了語氣,眼看鐘滟憋了一肚子的委屈,哭成了個淚人,林維清又難免心疼,一時杵在原地,更不知該怎麼辦了。
倒是恢複了面色的鄭維甯轉身上前,摸了摸鐘滟的頭,勉強笑道:“滟兒不哭,方才鄭師叔隻是随口玩笑,你喜歡在哪兒練功都好,沒人逼你的,好不好?”
鐘滟卻一把甩開了她的手,像隻被踩到痛處小動物,炸着毛呲牙威脅道:“才不要你假好心,你就是想騙師父天天來靈霄峰,好與他相見!”
下一刻,面上便狠狠受了一掌,眼前發白,腦中一片眩暈。
鐘滟倒在地上,捂着臉,難以置信地看向林維清,眼淚珍珠似得一顆顆掉得更兇。
師父從沒有打過她的臉……
林維清臉寒似霜,轉過頭連看都不想看她一眼,隻與鄭維甯溫聲安慰道:“她是被我慣壞了,才敢這樣口出妄言,不敬師長,維清回去定會好好管教。勞鄭師姐多擔待些,不要與她一般計較。”
鄭維甯臉色蒼白若紙,搖了搖頭,擠出一句:“是我方才那句戲言輕浮了,還請師弟不要當真。”
有她主動圓場,林維清這才松下口氣,轉頭面色一沉,一把将鐘滟從地上撈了起來,拎出了靈霄峰。
一路上,小徒弟都在身後抽泣個不停。
林維清被哭得心亂如麻,隻将她放在思過居門前的石闆上,強自闆了臉色,硬聲道:“滟兒,你可知錯?”
鐘滟擡起頭瞪向他,雪白的小臉上,一道鮮紅的掌印分外顯眼。
林維清心頭微顫,未免自責方才一時尴尬情急,下手竟失了輕重。剛欲安撫幾句,卻見鐘滟眼底通紅,似是被逼到極處的幼獸,朝着他脫口便質問道:“師父就這樣喜歡鄭師叔,為了她連我都打?”
林維清惱怒又起,沉聲道:“師長之間的事,你一個孩子摻和什麼?近些年來,為師念在你一個姑娘家大了要面子,不忍重罰,才慣出你這副嬌縱放肆的性子。如今看來,倒是不罰不行了。”
鐘滟最害怕思過居,往日裡每次被罰,都哭天喊地的,有時短短一日都會被沉樾偷帶出來放風好幾回。
瞧她可憐,林維清便也索性跟着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如今沉玉閉關,沉樾下山遊曆,她這一進去,怕就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了。
本以為都這樣了她總能服軟好好思過,可少女對着思過居森嚴的石門,臉上的委屈不服反倒愈發勝烈。
鐘滟一雙桃花眼哭得泛腫,連鼻頭都泛着層可憐的薄紅,上前一把扯上他的衣袖,幾乎是從嗓子間磨出的哀咽:“師父,你不要喜歡鄭師叔好不好,你為什麼不喜歡滟兒了……滟兒……滟兒喜歡你呀。”
林維清腦中懵了片刻。
待反應過來,立即一把甩開被扯着的衣袖,撤身幾步,拉開兩人間的距離,厲聲訓道:“胡言亂語!鐘滟,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看見林維清那副近乎失态,避之不及的嫌棄模樣,鐘滟淚水流得更兇,閉上眼不管不顧地喊道:“我當然知道,我從小便知道!為什麼徒兒就不能喜歡師父?滟兒就是喜歡師父……喜歡你林維清!”
林維清卻在她始終遙不可及的距離,面覆霜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