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容易送走兩尊大神,喬四兒心頭一松,渾身止不住得有些軟,肩頭背後的疼痛便又熊熊燃起,還沒來得及感慨韓維德下手太黑,整個人便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林維清眼神一緊,抓過她的右腕搭了幾息,便将人攔腰抱了起來,足間疾點,匆匆向藥廬掠去。
将小徒弟放在軟榻上,取了一方薄毯為她蓋上,長指方欲觸碰她的衣帶,林維清卻又頓了頓。
韓維德的罡風掌已臻至化境。其掌風霸道,卻又變化無形,能令中掌者當即四分五裂,血濺三尺,也能看似皮肉無缺,實則内間腑髒已成了一團爛泥。
隔着衣衫,根本不清楚她肩頭具體的傷勢如何。
不過驗傷而已,林維清搖了搖頭,也不知自己在遲疑些什麼。
夏衫輕薄,不過一件外衫,一件抹胸。背後衣帶一開,少女的上身便僅剩了件纏裹在胸前,擋住溫軟弧度的素白束胸。
林維清偏過眼,抵着她的背讓她半靠在懷中,又扯過那襲薄毯為她遮在身前,才轉過頭,細察她的傷處。
少女原本玲珑白皙的肩頭上覆了一大塊淤紫泛青的手印,胛骨也有不少扭傷錯位。
“舟兒,師父為你正骨,會有些疼,忍着點。”
在小徒弟耳旁輕聲道了句,林維清便扯了少女的左手,向着正位處幹脆一推。
咔嚓——
一聲軟骨摩擦的脆響,伴随着少女被疼醒過來的慘叫。
喬四兒剛經火海,又曆刀山,疼得面若金紙,渾身一絲力氣也無。又不敢觸碰肩背的傷處,隻得轉過身,将額頭抵靠在林維清胸膛上急急喘氣。
不知過了多久,仿佛天昏地暗,喬四兒才逐漸緩了過來,從寬闊溫暖的懷抱中起了身。
許久,眼前人卻毫無動靜。
喬四兒疑惑地看向林維清,卻見他保持着原樣姿勢紋絲未動,仿若一尊木雕般,雙眼微張,神色怔怔……
喬四兒疑惑地眨了眨眼,順着他直愣愣的目光低下頭,卻見他目光所凝之處,正是自己右胸上側一道暗紅刀疤。
這處傷究竟是怎麼來的,她已記不太清了。
原先她做乞兒時,為了填飽肚子,日日溜街蹿巷,與人逞兇鬥狠才能勉強活下來,身上的傷痕多了去了,哪還能一一記得。
林維清的神色卻蓦然冷了下來。
他驟然手出似電,一把按在她的右腕上,凝神細聽了良久。
不知他怎麼了,喬四兒一動也不敢動,眼見他神色變了幾變,近乎可怖起來,終于忍不住悄聲擠出句:“師父……?”
林維清卻不語,目光似春水浮動,波瀾暗生,直盯着她看了許久許久,久到好似這須臾一眼,已過了地老天荒。
“……喬沉舟?”
再開口時,他的語氣卻已冰寒似霜,再不複她這些日子裡所熟稔的溫柔低沉。
喬四兒悚然一驚,知道他這是從離魂症中清醒過來了,不禁低下頭,努力藏匿下唇邊苦笑。
這一場黃粱大夢實在是過得太久了。
重重曲曲,由春到夏,久到她以為永遠都不會結束,卻在此時猝不及防地被韓維德一掌劈裂開來,露出裡面深藏不露的冰冷現實。
林維清到底是個好師父,好歹為她上完了藥,才獨自抽身。
喬四兒靠在軟榻上,直愣愣地看着窗外昨日裡曬下忘收的松針。
山中的夏風似也不肯饒人,原本那滿滿一竹篾的翠碧,不知何時被刮倒在了地上,夾着砂礫塵土,零落過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