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秀又躺了一會兒,竈間傳來鍋碗的輕響,是葉斯林在做早飯。
香秀揉了揉酸澀的眼睛,盯着屋頂發呆。
過了一會兒,她穿好衣服走到堂屋,看見桌上擺着熱騰騰的玉米粥和鹹菜,葉斯林正背對着她切蔥花。
這個畫面如此溫馨平常,香秀鼻子一酸,差點掉下淚來。
她快步走過去,從背後抱住葉斯林的腰,臉貼在他背上。
“怎麼了?”葉斯林停下動作,聲音裡帶着笑意。
“沒什麼。”香秀悶悶地說,“就想抱抱你。”
葉斯林轉過身,捧起她的臉。
“今天我去集市吧,你在家休息。”他拇指輕輕摩挲她的眼睛,“黑眼圈都出來了。”
香秀點點頭,勉強笑了笑。
葉斯林吻了吻她的額頭,然後繼續切菜。
香秀坐在桌邊,看着他忙碌的背影,胸口那種悶痛感又來了。
最近葉斯林總是這樣,夜裡輾轉反側,白天卻表現得一切如常,仿佛那些深夜的憂郁隻是她的幻覺。
吃完早飯,葉斯林推着車子出門了。
香秀收拾完碗筷,坐在院子裡發呆。
中午時分,香秀決定去李嬸家買些雞蛋。
她鎖好門,沿着小路慢慢走。
秋日的陽光暖洋洋的,路邊的野菊花開了,金黃一片。往常這種時候,她會采一把回去插在瓶裡,但今天她提不起興緻。
李嬸家的小院熱鬧得很,幾個婦人正坐在棗樹下嗑瓜子聊天。
看到香秀,她們的聲音立刻低了下來,眼神裡帶着好奇和些許憐憫。
香秀硬着頭皮走過去,買了雞蛋就想走,卻被李嬸拉住了。
“香秀啊,”李嬸壓低聲音,“你家那個……沒欺負你吧?”
香秀一愣:“什麼?”
“就是那個外鄉人。”李嬸擠眉弄眼,“聽說他來曆不明,萬一是逃犯……”
“他不是!”香秀聲音陡然提高,引得其他人紛紛側目。
她深吸一口氣,“他是我遠親,來養傷的。”
李嬸撇撇嘴,顯然不信:“王峰說他看起來可不像什麼好人,你可上點心吧!”
香秀的手指緊緊攥住裝雞蛋的布袋,指節發白:“王峰說的話你們也聽。”
她轉身就走,身後傳來陣陣竊竊私語。
回家的路上,香秀的腳步越來越快,最後幾乎是小跑起來。
逃犯?
怎麼可能。
他不可能是逃犯,但是真的很像大戶人家的人。
葉斯林的家人會不會很快找來?
她心裡亂成一團,既希望他能與親人團聚,又害怕他會因此離開。
院門大開着,她明明記得鎖了門的。
香秀心頭一緊,沖進屋裡:“斯林?”
沒有回應。
小推車在院子裡,豆腐腦已經賣光了,葉斯林卻不見蹤影。
香秀腿一軟,差點跪在地上。
她扶着桌子穩住身體,大腦嗡嗡作響。
他去哪了?
是不是想起來了?
是不是……走了?
香秀跌跌撞撞地跑出門,沿着小路一路打聽。
村口的張老頭說看見一個像葉斯林的年輕人往山上去了。
香秀顧不上道謝,拔腿就往山上跑。
山路崎岖,她的布鞋幾次打滑,右腳踝扭了一下,疼得鑽心,但她顧不上這些。
“斯林!”香秀一邊跑一邊喊,聲音在山谷裡回蕩。
轉過一個山坳,她終于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葉斯林坐在一塊突出的岩石上,背對着她,望着遠方的山脈。
他的背影在蒼茫山色中顯得那麼孤獨,那麼渺小,仿佛随時會被風吹走。
香秀的眼淚一下子湧了出來,她踉跄着爬上去,腳被石頭絆了一下,膝蓋磕破了也渾然不覺。
“斯林……”她顫抖着喊他的名字。
葉斯林回過頭,臉上還殘留着某種深沉的憂傷,在看到她的瞬間迅速掩藏起來。
“香秀?你怎麼來了?”
香秀站在幾步遠的地方,胸口劇烈起伏。
她看着葉斯林,看着這個占據了她整顆心的男人,突然不知該說什麼。
問他是不是想起來了?
問他會不會離開?
最終,她輕聲問:“你……想起來什麼了嗎?”
山風呼嘯而過,吹亂了葉斯林的頭發。
他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搖頭:“沒有。”
但他的眼睛沒有看她,而是望着遠處的某個點。
香秀慢慢走過去,在他身邊坐下,兩人之間保持着微妙的距離。
“這裡視野真好。”她強作鎮定地說,聲音輕得幾乎被風吹散。
“嗯。”葉斯林點點頭,“能看到很遠的地方。”
很遠的地方……是哪裡?
是他的家鄉嗎?
香秀不敢問。
她隻是靜靜地坐着,看着遠處連綿的山脈和更遠處模糊的地平線。
那裡有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