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長男子走了過來,葉斯林突然擡高音量:“你到底想要什麼補償?要多少錢?我都會給你的,我們以後不會再見了,你能不能有點自知之明?”
年長男子走近了,聽到這話一拍腦袋:“你看我這記性,姑娘啊,你救了他,還養了他那麼久,還……哈哈哈,這些錢,你拿着吧!”
說着,他從懷裡掏出一個信封遞給她。
林香秀大口喘着氣,不肯接,隻是瞪着葉斯林。
葉斯林像是很不耐煩一樣,伸手搶過信封,使勁塞進林香秀懷裡,滿臉嫌棄:“拿着吧,煩死了。”
年長男子“啧”一聲,“你這孩子,那麼沒耐心。”
說着,他又看一眼香秀,笑着轉身,對葉斯林說:“你說有個鄉下小妞陪着你,我還以為是個小土妞呢,沒想到還挺漂亮,葉大少可以啊,這半年禍也躲了,還有個漂亮小姑娘陪着……”
葉斯林看他一眼,他讪笑一聲,兩個人一起走了。
林香秀狠狠地捏緊了手中的信封。
信封很厚,肯定有很多錢。
但是她不在乎啊。
她不在乎錢,她隻在乎面前這個男人為什麼變了一副樣子。
還有,那個年長男人什麼意思?
他們早都知道他在這裡了?
他們聯系過?
香秀腦袋都要炸了。
葉斯林跟着那幾個人走向一輛黑色的豪華轎車,香秀隻在縣城的電視裡見過那種車,锃亮的車身在冬日陽光下顯得格外刺眼。
魚從手中滑落,重重摔在地上,沾滿了塵土。
香秀站在原地,看着葉斯林彎腰鑽進車裡,看着那扇漆黑的車門關上,看着轎車緩緩駛離,最終消失在飛揚的塵土中。
他甚至沒有看她一眼。
“姑娘,你的魚……”一個好心的老婆婆撿起魚遞給她。
香秀機械地接過,卻不知道接下來該做什麼。
她的籃子不知何時也掉在了地上,裡面的年貨散落一地。
周圍的人好奇地看着她,竊竊私語,但很快又投入到自己的采購中。
畢竟,這是除夕前的集市,每個人都有忙不完的事。
香秀蹲下身,一件件撿起掉落的東西。
紅紙、糖果、鞭炮……每一樣都是為了和葉斯林一起過年準備的。
她的動作很慢,仿佛這樣就能拖延回家的時刻,拖延面對那個沒有葉斯林的空房子。
太陽西斜時,香秀終于回到了石頭屯。
村口已經有人家開始放鞭炮,孩子們穿着新衣跑來跑去,笑聲清脆。
香秀低着頭快步走過,不想和任何人打招呼。
家裡還是早上離開時的樣子。紅燈籠靜靜懸挂,倒貼的“福”字在窗上鮮豔奪目,桌上還攤着沒包完的餃子皮和餡料。
一切都準備好了,隻差那個最重要的人。
香秀放下籃子,開始機械地包餃子。
和面、擀皮、包餡,每一個步驟都一絲不苟。
天色完全暗下來時,她已經包好了足夠兩個人吃三天的餃子。
外面的鞭炮聲越來越密集,空氣中彌漫着火藥的味道。
香秀把餃子下鍋,看着它們在沸水中翻滾。
餃子熟了,她盛出來,整整齊齊碼在盤子裡,又做了紅燒肉和水煮魚,擺滿了一桌子。
八點了。
按照習俗,該吃年夜飯了。
香秀坐在桌前,看着對面空蕩蕩的椅子。
她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仰頭一飲而盡。
“新年快樂,林香秀。”她對着空氣說。
窗外,煙花在夜空中綻放,五彩斑斓的光芒透過窗戶,在滿桌沒動過的年夜飯上投下變幻的光影。
香秀坐在那裡,一動不動,任由眼淚無聲地流下。
原來,這場美夢的代價,是要在除夕夜獨自醒來。
石頭屯的冬天終于過去了。
林香秀蹲在小溪邊,用力搓洗着木桶裡結痂的豆渣。
初春的溪水還帶着刺骨的寒意,把她的手指凍得通紅發僵,但她似乎感覺不到疼痛,隻是機械地重複着清洗的動作。
“喲,香秀,這麼勤快呢?”
一個油膩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香秀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
王峰,自從葉斯林離開後,他就時不時來“偶遇”她。
她繼續洗着木桶,連眼皮都沒擡一下。
王峰卻不識趣,蹲到她旁邊,身上的酒氣混着汗臭味熏得香秀直皺眉。
“聽說你那小白臉跟有錢人跑了?”他湊近了些,黃牙間噴出令人作嘔的氣息,“我早說他不是好東西,城裡人哪看得上咱們鄉下姑娘……”
香秀猛地站起身,木桶裡的水濺了王峰一身。
他怪叫着跳開,嘴裡不幹不淨地罵着。
香秀拎起木桶就走,一直昂着頭,将背挺得直直的,直到轉過巷角肩膀才垮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