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阮幾乎是逃出道館的,直到走出很遠,他的心都還在怦怦地跳着。
起初,他并不知道那位黑帶是誰,隻是本能地感覺到熟悉。
但潛意識是不講道理的,心中浮起的感覺,全都指向那一夜。
那一夜記憶混亂,光線昏暗,耳鬓厮磨。更何況,大部分的時間裡他都眼淚汪汪,視野模糊。
起先是疼的,後來就不是了。
堅實、有力、深入……
緊貼的皮膚摩擦出暧昧的火花,蒸騰的熱量帶來對方身上的味道。
像是冷冽的青竹調,又夾雜了一絲苦橙葉的微澀,反倒讓人想起手術室鋒利的刀鋒和曠野中藥草的清苦。
然而配合着這冰冷味道的,卻是滾燙的肌膚和極具侵略性的動作。
他原本就不記得對方的相貌,這一個月下來,也以為自己終于忘掉了那種感覺。
但剛才,在他距離那位黑帶最近的時候,這種怪異又矛盾的感覺,輕而易舉地突破記憶的屏障,将他的頭腦占據。
更何況,他看到了他左腕上的疤痕,淺淺一道,似乎已經快要消失。
是那一晚,他為了阻止對方自殘而撲向他時,刀片在他手腕上留下的痕迹。
而他也曾在難耐時抱着他的手臂哭泣,自然知道他的左臂上,有多少傷,多少疤痕。
若說味道可以合成,疤痕隻是相仿,但将這兩者結合在一起,又具有那樣的身姿和氣質,即便溫阮在心裡一再質疑,卻不得不承認,他就是那晚的那個人。
他的身體記得。
怎麼會這麼巧?
不過,他好像沒有認出我?溫阮不确定地思考着。
老城區裡道路曲曲折折,彎彎繞繞,低矮的建築物互相遮擋、糾纏。
溫阮作為一個超級大路癡,此刻幹脆放下了導航,随心而行。
不過是一夜情的對象,今後也不見得還能遇上,沒必要為此而煩惱什麼。
思及此,他擡頭,豁然開朗。
眼前矗立的建築前,半新的立式展架在夏風中微晃,告訴他這裡曾經是A市最大的紡織工業中心,現在已經變成了一座遺址公園。
大約因為今天是工作日,公園門口漂亮的紡織博物館沒什麼遊客,冷冷清清。
解說員是個年輕男人,見了他,立刻笑着問好:“來做社會實踐的嗎?我帶你逛逛?”
溫阮眨了眨眼睛,這個博物館的服務也太好了吧,居然還有陪遊服務?
“是來A市上學的學生吧,有時間不去逛街,跑到我們這兒來參觀的倒是不多。”解說員偏頭看着溫阮,“你不趕時間吧,我們可以慢慢走。”
接下來一個小時的時間裡,他們一起看完了A市紡織業發展的曆史,也逛完了原先棉紡廠裡,尚保存完整的一部分園區。
結束的時候,解說員把館裡各個展區的導覽手冊整理好,交到溫阮手中:“怕你回去了不好整理,這些資料你帶着,如果可以的話,我們也可以加個微信,回頭你有任何疑問,都可以和我聯系,過來找我也行,我基本都在這裡。”
他迅速拿出了自己的手機,調出二維碼界面,放到溫阮面前。
溫阮掃碼的時候,他又小心地開口:“其實我們這兒一點都不出名,你是怎麼知道這裡的?”
“我奶奶以前在這裡工作過。”溫阮點擊了驗證,擡頭看了眼外面的街道,“這裡附近是不是還曾經有一座鋼廠?她對那裡的印象也很深。”
“對,”解說員點頭,又回頭看了眼自己的同事,“我對那邊也有所了解,要不你等我會兒,我和同事交接一下,然後帶你去鋼廠那邊?”
溫阮簡直要被他的服務精神感動了,笑得雙眼明亮:“不用了,怎麼能這麼麻煩你,我自己走過去逛一逛就好。”
解說員趕緊擺手:“那可不行,那邊屬于拆遷區,這段時間亂的很,你一個人不要……”
沒等他把話說完,兩人身後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
“你東西忘拿了!”
溫阮回頭,就見方才那位黑帶,正一步三級地邁着台階,來到兩人面前。
道服早已脫掉,他換上了一件黑色的休閑T恤,純棉的衣料被肌肉的輪廓脹得飽滿,露出的手臂有好看的線條。
溫阮眼裡都是疑惑,他不過就是拎了個蛋糕過去,背包一直都背着,什麼都沒拿出來,怎麼會有東西忘了拿?
宴淩舟把手裡的袋子向前伸了伸:“這是柳瑩的道服,之前在館裡買的,館長說讓你幫忙帶過去,給她試試大小。”
原來是店長姐姐的東西。溫阮點頭,伸手打算接過。
宴淩舟卻縮回了手,依舊拎着那個袋子,站在了溫阮身邊。
他靠得很近,幾乎貼上他的手臂,微微低頭:“這位是?”
這位是誰,我也不知道啊,而且,這和你有什麼關系?
可還沒等溫阮開口,解說員已經報出了自己的身份,又挑眉問:“你朋友?”
溫阮有點為難。
說是朋友吧,這似乎是他們所見的第二面,但若說不是朋友……畢竟也是負距離的關系,再加上對方黑帶的身份,他怕在否認的那一秒裡,就會被這個男人殺掉滅口。
于是他有點尴尬地開口:“時間不早了,我過去鋼廠那邊看看就回去了。”
而身邊的男人則随意地點了點頭,“正好我也有事要去那邊,可以一起過去。”
說完他率先走下幾級台階,又回頭看向溫阮,是理所當然等待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