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郁花了幾個小時的時間來處理白尾鳉,這種生物幾乎沒什麼殺傷力,唯一值得注意的是遊行速度極快,不然他也用不着這麼大費周章。
看到那條閃着珠光的扇形白色魚尾,白郁覺得它們生不逢地,在他原來的世界說不定還能當觀賞魚。
而不是被雷頓城的居民嫌棄味道又苦又酸,除了美麗一無是處。
把它們帶回家并不是什麼明智的選擇,血氣和魚腥容易吸引迷語森林裡一些不友善的生物。
下午的日光正盛,河水帶來的涼風并沒有驅散那股子悶熱,雲層絲絲密密地聚在遠處,鼻息間都充滿了潮濕黏膩的味道,夾着水生動物的腥氣,别提多折磨人了。
當年輕人腳邊的木桶裡綠色的苦膽越來越多的時候,闆車上的男人皺着眉掩住鼻翼。
“你聞上去像在某個地方殺了十年的魚。”
男人自覺在西幻大陸漂泊數年,哪怕最落魄的時候也沒經曆過這種生活,他曾經以為小時候自己的寶庫無故失竊已經是世上最讓人無法理解的事了,直到今天,他不知道腦子犯了什麼病要出來受這個苦,過于敏銳的嗅覺讓他不适到了極點。
糟糕的天氣,糟糕的味道。
“……”
白郁一邊把處理好的魚膽汁擠到準備好的玻璃瓶裡,一邊認真思考能不能打病患,想來想去為了不給自己增加工作量,應該隻能打臉,偏偏擡頭一看,就算被手擋着,也能看見對方曲線完美的下巴和那雙綠眼睛,又有點舍不得,人對美好的物件總是忍不住抱着憐愛之心,最終他隻能悻悻地按下沖動。
美色誤人啊。
哪天對方毀容了,他一定毫不猶豫地打幾巴掌解氣,嘿嘿。
“你在想什麼奇怪的事,笑得好惡心。”
“……”白郁斂起笑容,努力讓自己看上去傷心一點,可惜他的功夫不到家,越忍面部越扭曲。
“嗤,明白了,在心裡罵我。”男人露出一個短促的笑,見白郁有些震驚又繼續說,“你的表情告訴我的。”
“換個好聽點的說法,你的眼睛會說話?”
“那我還得謝謝你的委婉?”
“當然,一般我不會這麼溫柔。”對方揚起下巴,語氣高高在上。
“……”溫柔這個詞用來形容這家夥真是浪費啊。
男人說完卻不适地皺起鼻子,鼻翼輕輕翕動,似是辨認着什麼,應是聞到濃烈的魚腥味了,臉色有些難看,又忍不住“啧”了一聲,沒等白郁發出不滿,對方便伸直腿,往旁邊探了探,精準地點到了他的背:“有東西過來了,快回去。”
年輕人手下一頓,嘴唇微抿,盡管這條河段沒聽說過溺水以外的事,他還是停下動作,沒去心疼那些沒來得及處理的白尾鳉,他飛快地把木桶放到車上,随後翻身,快速抽了下角馬,示意它動作快些。
車轱辘急速轉動。
白郁扯過衣領放在鼻尖嗅聞,眉頭微皺:“血腥味太重了,你能确定是什麼東西嗎?”衣服還能脫下丢掉,總不能把魚膽也丢了。旁邊的男人顯然沒完全恢複,他不确定之後對方會不會再毒發昏迷。
黑發男人沒有回答他,轉頭側耳,鼻尖微動,似是在判斷着什麼,幾秒後,他飛快地說:“想辦法到山上,那裡有一片多香木。”他指着一座矮小的山。
白郁這些日子研究了不少西幻大陸的植物,馬上反應過來這是一種能散發出胡椒香氣的樹,前幾天他還在心裡吐槽,這玩意更應該叫胡椒木。
年輕人沒有說話,隻是又拍了兩下角馬,訓練良好的生物許是感受到凝滞的氛圍,再次加快步伐,幹燥的路邊被掀起不少浮塵,随着“嘚嘚嘚”的腳步聲,他們很快就到了來時的山壁之間。
白郁心下緊張,不知出于什麼心理,在這時突發奇想轉身,待透過山體縫隙瞥見雷頓河岸的時候,瞳孔驟然一縮。
“那是什麼?”年輕人不由自主地喃喃道。
聲音有些幹澀。
隻見雷頓河水裡爬出數隻深黃色皮膚的蛙型生物,體型不大,體背上是深深淺淺的縱膚棱,口器微張,露出裡面長着纖毛的觸須,它們一口一口吮吃着他們留下的白尾鳉,随着動作口角的副突極速張大,更多灰黃的觸須延伸出來,涎液滴滴答答落下,彙成一個粘稠的水窪。
随着時間推移,那些生物越聚越多,密密麻麻,他們剛剛待的地方甚至擠出一個小小的尖。
白郁一時有些頭皮發麻。
“食腐蛙人。”黑發男人淡淡地說,“看數量,至少是一個族群,看來雷頓城的人運氣都挺好。”
人?白郁不知道這種生物為什麼能跟人沾邊,更不理解對方後半句話是什麼意思。
很快視野所及之處就給了他答案,最開始爬上岸的食腐蛙人幾乎換了個樣子,顔色變得黃黃紅紅,腹部鼓起幾個小泡,然後馬上破裂,擠出腥黃的液體,随後長出紅色的鳍,幾乎是同一時間,它們的後腿往後一蹬,露出灰白色的扇尾。
這些生物吃了什麼東西就會長出對應的特征,蛙型似乎是他們的原始形态。
一道尖銳的“呱”聲響起,食腐蛙人們像被按了靜止鍵一樣集體定在原地。
随後一隻體型巨大的食腐蛙人躍出河面,盡管他們距離很遠,白郁也能看見它的前肢變成了小麥色的壯碩手臂。
不知道哪個倒黴蛋被吃了。
這麼想着,年輕人就跟它那隻碩大的橫狀瞳孔對上,四目相對。
白郁:“……”可不可以不要這樣的關注。
“呱——呱——”巨型生物顯然聽不見他的心聲,它尖叫一聲,踩着水面往後一蹬,縱身躍起,幾秒間便跨過了它的族群,直直沖向白郁二人。
“跑不掉了。”低沉且充滿磁性的男聲落下。
食腐蛙人已然到他們跟前。
白郁呼吸驟停,他能清晰地聞到水生動物身上的氣息,像發酵過又腐爛的豆子,腥臭中摻着一點河水的潮濕,悶沉沉的。
“噌——”
短兵相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