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霈休運功良久,再次睜眼已入亥時,見鐘柳函睡得安穩,推門出了小院。如今未至立夏,卻已有蟲鳴,蔡霈休立在江岸,看着遠處晃蕩的幾隻小船,夜風迎面吹拂,幾縷碎發貼着臉頰飛揚。
“君侯。”段有财的聲音在身後響起,蔡霈休側首笑道:“段舵主也是來看這江上夜景?好興緻。”卻不知自己心裡含着怒氣,說出口的話也變了味。段有财行禮道:“隻是剛巧聽巡視的人說君侯來了江岸,大當家有一物讓小人交給君侯。”
蔡霈休回身看去,就見段有财從懷裡摸出一個信封,雙手奉到她面前。隻聽段有财道:“大當家說,這裡面的東西或許對君侯有些幫助。”蔡霈休接過信封,從外面摸起來像是裝了一些硬物。
當面拆了信封,三枚銅錢倒入手中,借着月光查看了這三枚銅錢,上面刻字和紋路并不是本國所通行的錢币,蔡霈休心下一驚,說道:“這是新濟的銅錢。”新濟與習國中間有南林相隔,兩國勢如水火,未通貿易,在習國的土地上怎會有新濟的鑄币?
段有财道:“當初君侯帶走二當家後,大當家又去了一次三當家的房間,卻在他書架上的書中,發現了這三枚銅錢。大當家猜測三當家或許與新濟那邊的人早有勾結,考慮到此事關乎沙天幫安危,便将銅錢藏了起來。這次大當家得鐘姑娘救治,思量許久,才決定将這銅錢交給君侯。”
蔡霈休聽到“沙天幫三當家與新濟早有勾結”,登時感到一陣後怕,新濟人狡猾奸詐,當年秘密繞過南林來犯,父親率軍出戰,聽說前面幾戰打得異常艱難。如今新濟與沙天幫這邊早已勾結,卻不知又與江湖上其他門派是否也搭上了線,當年江湖上突然盛傳前朝秘寶一說,消息擴散極快,直到今日都還有人在尋找所謂的秘寶,此事朝廷也未能查明線索,更不知消息又是從哪裡傳出。
現在想來,蔡霈休心裡有了猜測,不過當下并沒有足夠證據,隻得先上書皇上,召集人手去盯緊各大派行蹤,早做打算才是。
隻聽得段有财續道:“大當家說,我沙天幫雖是江湖中一個小幫派,卻也知國不可犯。新濟人都是幫野蠻子,若真打進來,哪還有我們的立足之地,隻怕百姓也将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三當家勾結外族,也不知幹了哪些勾當,若利用了沙天幫給外族人做事,他誓死難辭其咎。”
蔡霈休自有一番打算,對段有财道:“此事本侯會依實徹查,定不會傷及沙天幫無辜之人,大當家能将此事告知,是國家百姓之福,段舵主無需擔心。不知你們在三當家房中,可還有發現其他可疑之處?”段有财搖頭道:“我們當時翻了三當家使用的所有物件,再沒有發現别的外物。”
蔡霈休心想:“石權亮此人武功一般,但頭腦靈活,經常為石化通出謀劃策,就算有來往信件等物,想必都已妥善銷毀,留下這三枚銅錢許是一時大意,或者是其他什麼原因。就算是有人想栽贓陷害,但這三枚銅錢也足以證明國内有新濟人存在,這江湖恐怕又要不太平了。”
思及此,蔡霈休道:“事關重大,還請段舵主轉告大當家,希望知曉此事的人都能保守秘密。若無法管住這張嘴,就不必再留了。”段有财一怔,忙道:“君侯放心,知曉此事的人不多,我們明白該如何處理。”
段有财完成使命,便告辭退下,此時,黑暗中有一人現身,跪在蔡霈休身前。
“增加人手,去盯着各門派,沙天幫這邊再派兩人過來守着,必要時當場誅殺可疑之人。”元二遲疑片刻,開口道:“蘇家那邊……”蔡霈休蹙眉道:“一并盯着。”元二垂首領命,轉瞬消失在夜色中。
蔡霈休在岸邊站了許久,等回到房中,已是子時。鐘柳函卻已醒來,見她從外間回來,身上帶着一股冷氣,問道:“可是有事發生?”她寒毒才壓下去不久,正是身體虛弱之時,蔡霈休怕她沾染了自己身上冷氣,就近坐在門邊的位置,喝了口熱茶,笑道:“沒有,我運功調息後失了睡意,便去江邊吹了吹江風。倒是你,怎麼起來了?”
卻見鐘柳函歎了口氣,黯然道:“我做了一個夢,發現自己倒在雪地裡,天寒地凍,如何呼喊都無人回應,全身慢慢失去知覺,将死之際,驚醒過來。又發現你不在房中,我一閉眼就想到夢中場景,索性便起來了。”
聽她此言,蔡霈休深感慚愧,問道:“抱歉,我該守在你身邊,現在可還有不适?”
鐘柳函臉色仍顯蒼白,搖了搖頭,低聲道:“你有自己要做的事,不必總是将就我,再說我也不是三歲小兒。”
蔡霈休點頭應下,心裡卻想,以後萬不能再這般,鐘柳函答應與她出來,如今又是孤身一人,能依靠的也隻有自己,若是自己再不盡心,便也無人會對她好了。
鐘柳函見她平安歸來,心裡繃緊的一根弦也松了,頓覺困意襲來。蔡霈休正要與鐘柳函說去雪風居的事,卻見她半阖着眼,頭也不住下墜,便伸手扶住她。鐘柳函身體一顫,擡首望來。
蔡霈休見她似未完全清醒,模樣實在可愛,收手笑道:“困了就去睡吧。”
鐘柳函揉着臉頰,竟乖順地點頭起身,蔡霈休将她帶進内屋,轉身之時,鐘柳函忙抓住她衣衫,皺眉道:“夜深了,有什麼事明日再處理也不遲。”
蔡霈休道:“我出去梳洗一番,等會就回來,你先睡吧。”
不知過了多久,等鐘柳函感受到,有人小心地掀開被子一角,伴随着一股熟悉的香氣襲來,方才真正安心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