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之下,她就像是那混入顆顆明珠間的一顆魚目,是濫竽充數中那位名不副實的樂師。
早知如此,她便不該來的……
一時之間,白栖枝竟忘了,自己也曾是書畫院翰林院首之女,是該着與他們一同享受這番富貴榮華的。
“枝枝姑娘?”見白栖枝一直愣神,宋長宴小心翼翼地喚了她一聲,生怕驚擾到她似的,一直擔心地看着她,在她身邊輕聲問道,“可有何處不妥?”
“沒、沒有。”白栖枝回過神來,趕緊換上一副笑臉,真誠地贊歎道,“沒想到宋哥哥有這麼家大的宅子,能裝得下這麼多的人喔!好厲害、好厲害!”
這些反倒讓宋長宴不好意思了,他“嘿嘿”地揉了揉後腦勺:“也不是啦,這原本是家父賞給大哥的院子,慶祝他當了太常少卿,不過大哥說他留着這座宅子并無用處就給了我。我嘛,覺得這宅子閑着實在是太暴殄天物了,索性就改成了這副模樣,逢年過節便約上幾位友人來此小聚,以解乏累。不過這事兒可不能讓我爹知道,不然他又要說我不學無術、考不中進士了……”
說道最後一句,宋長宴又是一副哭哭臉,可見三年落榜對他的打擊有多大,吓得白栖枝一直在旁邊安慰他。
“宋小二!”人潮中,有人高喊一聲,白栖枝循聲望去,就見着一個珠光寶氣的少年人朝他們大步走來。
宋長宴立馬打起精神:“李兄!”
兩人相互一禮,被稱作“李兄”的那人又朝着白栖枝恭敬一禮,吓得白栖枝趕緊跟着欠身回禮,道上句“李公子好”。
“姑娘不必拘謹。”李延溫聲道,“早在此前我們就已經從子逸口中聽聞過有關于您的事了,實在是……”他深深歎了口氣,嫉惡如仇道,“您那位夫婿實在忒不是人了,竟能做出如此抛妻負恩之事,若是被我抓到,我定要寫一席械文,在淮安百姓面前好好數落他的罪過,叫他這輩子都在淮安擡不起頭來!”
白栖枝:……啊?這麼嚴重!
“不過白姑娘您放心,”李延頓了半晌,又拱了下手道,“家父乃是禦史大夫李德義李大人,若你日後有什麼困難大可以同子逸與我說,我二人定會鼎力相助!”
聽到“李德義”這三個字,白栖枝突然明了此人為何如此激動了,她雖不曾與阿爹去京中,但也從阿爹口中聽過一些關于京中的事,其中最受阿爹稱贊的便是這位禦史台禦史李德義李大人。
據阿爹說,這位李大人氣性大得很,一年要對陛下死谏上三四次,上次阿爹被召入京中時就差點見着這位李大人血濺朝堂,而此番事件的緣由僅僅是因為當今花太傅的孫女與太子太過親近,覺得若太子不娶這位花小姐為妃的話,此舉實在是有傷風化,望陛下早做決斷……
這樣的人生出的兒子是個性情中人似乎也不是很奇怪。
就在白栖枝不知道該如何回他這一番好意時,一旁的宋長宴開口解圍道:“李兄,你吓到枝枝姑娘了。”
“啊!如此,是在下唐突了,望枝枝姑娘莫怪。”說着,李延又是一個大禮,行的白栖枝汗流浃背。
還是宋長宴趕緊将他扶起,拍了拍他的背,寬慰道:“哎,今日宴會本是為了玩樂,就不提那些傷心事了。李兄可與大家商讨好今日要玩些什麼了?”
說起玩樂,李延原本緊繃繃的臉這才稍作緩和:“方才大家商榷了一番,原本想作行酒令的,卻又怕枝枝姑娘不勝酒力,故改為飛花令,以‘花’字為題,各人說一句詩,按照龍擺尾的順序,若有人三秒之内答不出,便自罰酒一杯,如何?”
聽到大家是為了遷就她才換的遊戲,白栖枝受寵若驚。
不待她答,宋長宴便高興道:“好呀!飛花令才好,又有雅興又不至于玩的太過,這樣我阿父問我做什麼去了,我也好回答是來與諸位切磋詩句來了,這下子他就沒有什麼借口罵我了!這個好這個好!”
這一番話算是把白栖枝的擔憂給打消了。
兩人被領着上座,席間果然有幾位阿姊,見了她都十分和善地朝她問候、同她閑聊,一來二去,白栖枝倒也真不那麼緊張了,除卻自己身家,誰問什麼都笑盈盈地答,喜得諸位阿姊恨不得把她抱在懷裡柔。
此時席間氣氛已然高漲起來,有人拍了拍掌,随即走上來一堆小厮,紛紛往衆人面前的酒杯裡斟酒。
等到了白栖枝這裡,還未等小厮提壺便有人叫道:“枝枝姑娘便不用了。她這麼小,喝什麼酒?來人,把我帶的好茶來給枝枝姑娘泡上嘗嘗!”
“算了吧!黃兄!”一個輕佻卻不輕浮的聲音反駁道,“你那茶太酽,估計枝枝姑娘喝一口就得被它苦昏了頭,正巧我這兒有些從西洋帶回來的花茶,枝枝姑娘,甭理他,嘗嘗我這個,保準兒比他那什麼鐵觀音好喝!”
他說完,又有一人補道:“花茶好呀,正好我這兒還帶了蜂蜜,一同加茶裡。過年嘛!大家也都喝點甜的,這樣日子才不會越過越苦。”
“嘿!你這烏鴉嘴的!”
衆人還未開始行令便笑鬧做一團,激動處什麼軟墊、酒杯都飛了起來,被砸的人不但不生氣反而一手擋着臉一手捂着肚子伏在地上哈哈大笑,邊笑便同人讨饒,仿佛尋常人家的少年聚在一起笑鬧般,完全沒有半點世家子弟的禮儀端莊。
隻是這樣看着,白栖枝的眼眶就已經有些濕潤了。
果然,都是朋友,這兩方一對比——
高下立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