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某天,白栖枝從春花口中聽到沈忘塵被那些愚民氣到吐血的時候,她就知道,是該自己登場了。
不過,一想到沈忘塵沒名沒分的,居然能和他們那些行兇撒潑的人糾纏這麼久,白栖枝忍不住在心中誇贊他一句厲害。
耳畔,春花急切的聲音再次響起:“小姐,您什麼時候才回來啊?林家真的要不行了。”
看着她着急的神情,白栖枝微微一笑,答應道:“明日,午時三刻。”如同行刑。
第二天一早,白栖枝找了家錦體社[1],給自己留疤的眉心又點了一顆紅痣,隻是與天生肉長的不同,這沒痣沒有凸起感,扁平的,像花钿,被針一點點蘸墨刺入,殷紅的不像話。
做完這些,白栖枝又回客舍收拾行裝,換華服,将從前那些東西燒掉,登上馬車,這才能以全新的身份進入林家人眼簾。
至于那張婚契,是她仿的,真品自然不敢給那些人瞧見,不然萬一被他們奪走撕毀怎麼辦?
一路上,白栖枝腦子都是空白的。
她知道,這次一回,倘若林聽瀾真的死在海裡頭了,那她就真的要把一輩子都賠進林家了。
可是、可是!
白栖枝攥緊雙手,恨不能将指甲刺入肉中。
可是,經此一遭,她就能在名義上掌握林家的權勢,就能借力為家中報仇。
隻要能做到這一點,就算把一輩子賠進去,她也未必做不得!
看着面前人帶笑的面容,白栖枝總覺得自己氣兒短,她趕緊補道:“别這樣看我,我要的隻有錢,我這次回來為的就是林家的家産,别想多!”
沈忘塵笑着一針見血:“你不放心我?”
白栖枝沒搭話。
沈忘塵輕笑道:“你不放心我。”
“才不是!但……”白栖枝頓了頓,心虛目移道,“倘若你真的就這麼死了,林聽瀾會殺了我的。”
她從不質疑男人的力量與手段,倘若沈忘塵真的就這樣在林家死掉,她真的會被林聽瀾弄死的。
另一邊,林家客房内。
“七叔公,這白小姐明明十四歲就能嫁到林家來,可時至今日卻仍遲遲不嫁,依我看,她根本就是不想嫁到林家來!就這,還裝出一副大戶人家小姐的樣子來拿喬咱,分明就是拿咱們開涮!”
“她這次來,肯定是聽林聽瀾失蹤,特地來霸占林家家财的,咱們不能讓她得逞!不能讓她嫁進林家!”
“哎呀,你們就是太看重她了,她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女,就算是嫁進來又能怎樣呢?還不是要乖乖聽咱們的話!别看她現在拿着什麼破婚契來威脅咱,但到底她就是個小姑娘,一個小姑娘又能掀起多大的風浪?根本不足為懼嘛!”
“就是就是!還有她這長相,分明就是之前林興朝看上的那個小丫鬟,手裡的婚契,不知道是從哪兒偷來的!她無依無靠,咱們随便耍耍手段就能讓她死無葬身之地,還怕上她了?”
“實在不行咱們把她弄死吧!這林府後頭不正好有口井?我看就把她扔進那裡,不會有人發現的。”
“死人哪有不被發現的道理,依我看就分屍扔到外頭叫野狗啃了得了,到時候骨頭都給她嚼碎,看她還能拿什麼逞威風!”
“這個好這個好,還是老四有手段啊!”
衆人七嘴八舌地讨論該如處置這位半路殺出的白家小姐,但讨論到底還是讨論,沒有七叔公開口,衆人誰都不敢拿主意,就算說了,也是說一句就要揣摩一下七叔公的神色,看他如何定奪。
他們說得唾液橫飛,七叔公卻是連動都不動一下,就坐在那張金絲楠木椅上拄着那根紅木鸠杖閉目養神,松弛的眼皮耷拉下來,活似林家的老神仙。
漸漸的,讨論聲小了下來,有人端起茶盞喝了一口,覺得味道太淡又潑到地上。
這水澆地的聲剛響起,原本還閉着眼的老神仙緩緩睜開了眼,從不知道是鼻子裡還是嗓子眼冒出一口老氣來。
旁邊有人說話了:“七叔公,您看,不若咱們現在就解決了她,省得她還要當林家的當家主母,不然她在一日,咱們就不安生一日,還是早做決斷得好。”
衆人對這話都深以為然,他們恨不得白栖枝現在就死,這樣林家除了那個油盡燈枯的沈忘塵就再沒人能阻止他們。如此一來,瓜分林驚堂的那些個财産,還不是他們動動指頭的事兒?哪裡還需要這麼撕破臉面。
“不。”七叔公開口,聲音蒼老渾濁,語氣又格外鎮定,“要她嫁,最好還要大辦,要讓全淮安都知道她嫁到了咱們林家,是咱林家的媳婦。”
“七叔公,這……”
“閉嘴!混賬東西,七叔公還沒說完呢!輪得到你這小畜生說話,滾到一邊兒去!”
被訓斥的年輕人悻悻閉嘴,低眉眼順地繼續聽這位“老神仙”講話。
老神仙緩緩開口了:“雖說是要嫁,但是也不能讓她太過如意,最好是丢盡臉面,成為全淮安甚至整個大昭的笑話,這樣才于我們有利。”
話說到這兒就戛然而止了,林老八揣摩着他的意思,謹慎開口:“七叔公的意思是……我們要扶持一個傀儡?”
老神仙閉目不語。
下頭有人撓頭問道:“老八老八,七叔公是個什麼意思,我們怎麼沒聽明白?你倒是給我們解釋解釋啊!”